得细细思量一番,该怎么办,继续做秦媚娘,还是跟他摊牌讲真话?
哎呀!眼下先得换了这身丫头装束,回上房跟他见个面再说。
媚娘四下里看看,问翠思:“你身上背的绣包里有我一件外衣是吧?”
翠思点头:“是,还有两方帕子,一条纱巾,几样头饰什么的!”
媚娘说:“走,咱们去那边小侧院,到姨娘房里换装。”
翠喜怔了一下:“去姨娘房里?行吗?她们会告诉候爷的!”
媚娘看她一眼:“你没听王妈妈说的?如意失了胎儿之后,候爷再没去过她们院里……这两人原是老太太房里二等丫头,却不似瑞珠瑞宝那般精灵,平日又得了我的恩惠,应是不敢乱说什么的,走吧!”
三人往小侧院走去,进了院门,翠思眼前一亮:门边花荫下有口水井啊,怎么不记得了?立即上前,见桶里有小半桶清水,便将手里的帕子伸进去浸湿,捧到媚娘跟前,媚娘会意,将帕子覆在脸上,连同面具一起揭了下来,交给翠思收好,转身往房里走去,廊下婆子以为眼花了:明明是大奶奶来了啊,怎么竟穿着丫头的衣裳,梳着双垂髻?想喊又不敢喊,呆了似地站在那里傻看。
媚娘笑着说道:“没见过我这样是吧?我与三奶奶打赌呢,各自扮成另外的样子,走在园子里,看对方能不能找得到,想不我输给她了,哈哈!”
如意和绣儿在屋里坐着做针线活,听见说话声,赶紧出来,双双给媚娘行礼,如意说道:
“大奶奶玩得尽情罢?正烧着热水呢,奴婢们打水侍候奶奶净面吧?”
媚娘点点头:“也好,瞧我这头发乱的,顺便整理一下,让翠喜来吧!”
如意和绣儿同时被选做通房丫头,却只有如意服侍过徐俊英一夜,有了身孕,徐俊英不想让自己孩子的生母没有名份,郑夫人病着未能顾及,就由老太太作主,抬了如意作姨娘,老太太却不知怎么考虑的,只说绣儿与如意感情深厚,每日形影不离,相互照应,干脆把绣儿也抬成姨娘,徐俊英对此没话说,不知什么缘故,也没再到小侧院来。如意胎儿滑掉,他来看了一次,此后就更不来了,两名姨娘心灰意懒,得了允许,不必到大奶奶跟前侍候,每日关在小侧院里,相伴做针线活,过着平淡寂寥的日子。极少有人想起她们,两个人又都是极内向小心的,不肯主动与人来往,媚娘管事之后,因为好奇去看过她们一次,觉得两个女子太老实了,除了每月的月钱和一些添置的衣裳,其他诸如茶糖胭脂之类日常用品,她们不去找管事的报领,管事的或托辞太忙或真的忘记了,不送来,她们就不用,媚娘对她们的淡泊和无欲无求感到不可思议,她不是真正的主妇,对两个小妾谈不上排斥,感叹了一番,交给翠喜负责,让人每月将日常用品尽数送到小侧院,见她们针线活做得不错,额外还给了绫罗布匹和绒线,让她们尽着自己喜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人非草木,如意和绣儿对这位给了她们许多关照的大奶奶自然是十分感激的。
当下如意绣儿赶紧走去整理妆台,翠喜和翠思手脚灵敏地替媚娘重梳发髻,插上金钿玉钗,换了外袍,不过半盏茶时间,恢复了平日装束,媚娘赶时间,也不多作停留,起身离去时对如意说道:
“我没空时时过来看你们,还缺什么,需要什么,尽管与翠喜说,该吃的要吃,该用的要用,莫委屈了自己!”
如意低着头,恭谨地说:“承大奶奶关照,奴婢们如今什么都不缺。前儿奴婢咳了一阵子,也是奶奶让人拿了药来吃,如今已全好了,谢谢大奶奶!”
媚娘和她们说了两句客套话,便走了,正儿八经回到上房,见过徐俊英,往桌旁绣杌上一坐,大叹:
“太累了!我后悔没听候爷的话,管着这么大一个家,真不是我这样弱质女子做的,光巡园子就要了我的命!”
徐俊英冷眼看她:“我让宝驹去替你巡了大半个园子,却没听他说看见你在哪里!”
“宝驹么?他还没回来?”
“刚回。翠怜也使了两拔人去找,三奶奶、四奶奶、姑娘们院里一路寻回来,也不见你,真不知你巡到哪个园子去了!”
“她们自然找不见我,”媚娘接过翠怜递过来的茶碗,揭开盖子轻抿一口,平静地说道:“我在小侧院,如意、绣儿二位姨娘的针线活做得极好,我很喜欢,坐着赏看了好一会!”
徐俊英和她对视着,大概觉得她说的是真话,便把目光移开了。
媚娘说:“候爷得闲多往小侧院走走,那小院挺好的,空气清新,花树繁盛……”
徐俊英要纳郑美玉为良妾,还不如多亲近这两个朴实的贱妾,姿色或许不如烂表妹,至少心地纯良,比她好几十倍。
“你不是说那小院湿气重吗?另选个院子,让她们搬走吧!”徐俊英说。
媚娘一怔:“为什么要搬?清华院有的是房子……”
是庄玉兰或郑美玉的主意吧?还没嫁进来呢,先赶姨娘,没有老太太或太太撑腰,她们敢这么做?
转念又想:两个贱妾留在清华院或许真没什么好处,与其住在这里等新奶奶、良妾进来折磨死,不如趁早脱身,最好徐俊英发发慈悲,还她们卖身契,给一笔钱,回家另嫁良人,那才是修功德了。
但现在她实在没空闲替别人考虑,还是算了吧,各安天命,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