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双手用力拉住徐俊英,不让他跪下。
“六祖父、母亲,候爷是朝廷命官……身份尊贵,不能在这里下跪!”
媚娘话说出口,堂上一片静寂,秦夫人和秦伯卿楞住,六太爷沉下脸来,拄着拐杖站起身,瞪着秦夫人:
“十一孙媳,你教的好女儿!不管嫁得多么好,夫家有多么风光荣耀,亦不能忘记根本!”
秦夫人脸色苍白,身子晃了一晃,便要跪下接受训斥,秦伯卿自然是陪着母亲,母子俩刚俯下身子,徐俊英早走上去扶住了他们,不让跪下,一面作揖对六太爷赔礼:“请六祖父息怒!十六娘一直关顾娘家,未敢忘记根本,她应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六太爷脸色缓和了一些,看向媚娘:“十六娘!你说,你有什么想法?生为秦氏子孙,有志气者当力争上游,考取功名,光耀列祖列宗。你虽为女儿,也是自小千般疼爱,万般辛苦养大,机缘好嫁得贵婿,这是你的福份,也是一种荣光,应为家族添色,日后兄弟们出头露面,也能有些底气,不致落于人后……威远候乃朝廷命官,功高权重,做了我秦家娇婿,不嫌弃秦家门庭低矮破败,仍肯俯就敬拜祖先,这才是大贤至孝之人,你却有何不让他拜?”
媚娘想好了辩驳的话语,虽然是一通歪理,但只要能阻止这事演变下去,就可以了,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她已经跟徐俊英明说不是秦媚娘,得到认可,就觉得要是能慢慢变回岑梅梅,应该不会很难。
借了秦媚娘的躯壳,照顾好她最亲近的人就不错了,还要为整个家族着想?那太远了,不在她能力所及的范围。
谁知没等她开口说话,秦夫人却已经跪了下去,哽咽着说道:“请六太爷责罚!是孙媳不好,夫君故去之后,一双儿女太过悲伤,身体嬴弱,孙媳也不好,一家人诊病吃药,那几年花费用度不小。后来媚娘出嫁,备一份薄薄的嫁妆也需要许多银子,孙媳实在无法,才将原先的大宅子卖给人……媚娘初次回门,见我们母子住着这个小院,还为此大哭了一场,她只认先前的宅子为娘家,不让候爷在此处跪拜,应是由此而来!做母亲的无能,说不得……”
秦夫人捂着嘴,哭出声来,秦伯卿跪下,扶着母亲,含泪安抚。
媚娘被她一打岔,失去了说话的机会,又见秦夫人哭泣,秦伯卿难受,也没来由地觉得胸口堵住了,忍不住叹出一口气来。
六太爷也在叹气,摇着头说:“十六娘出嫁,是族中大事,我原说了要出面为她添妆,你偏不肯……”
秦夫人哭着说:“夫君因病退了官职,在家养病,数度危急,都赖靠族中兄弟合力救治,那些年没有族人,我也是活不了的……因想着媚娘嫁出去之后,我母子二人可回越州,靠旧田产度日,因此就没敢再要六太爷接济!”
徐俊英趁着众人不注意,轻声对媚娘说道:“地下冷湿,你忍心让母亲跪这么久?”
媚娘怔了一下,立刻走过去扶秦夫人:“母亲起来罢!哥哥起来!”
秦夫人却反手把她拖下去,流着泪:“我儿也跪下!族长在此,叔伯兄弟面前,你、你怎可这般无礼!”
秦夫人近日身体将养得好,有一点力气,媚娘一个不防备,被她拉下去跪在身边,想站起来又不敢,毕竟不是现代社会,不能太过份,秦氏门庭,众目睽睽之下,除了守规矩,还能怎么样?
母子三人跪在地上,媚娘不自觉地扫一眼徐俊英,徐俊英微微一笑,说道:
“既是听长辈训,因十六娘而起,我也算一个,那就一起来吧!”
说着捺起袍子就要跪下,旁边早有几位族中同辈弟兄拦住,六太爷点着头,脸露笑颜:“是我秦氏祖先有德啊,能得此佳婿!十一孙媳,老十一英年早逝,是他福薄,你能如此辛苦操持,将一双儿女抚养大,已经很不错了,起来!母子们都起来罢!十六娘,你也不要嫌这房屋破败,这还是你祖父早年买下来的。后人落难,祖宗岂有不能体恤的?只要有心,在何处祭祖都行得通,祖宗们必不会见怪——来,趁着时辰未过,牲礼尚有热气,再上香!你夫妻二人跪谢祖先恩德,这应是初次回门行的礼,威远候为保国家平安,新婚之后便上了战场,此次回来,自是要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