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府怡心院,周姨娘亲自为梅梅端上热茶,梅梅双手接了,含笑道谢,打开茶盖,将茶盏轻轻放在桌上,周姨太太看见,知道她渴了,忙又拿了绢扇来细心地扇着,梅梅一笑,接过扇子道:“我自己来吧,姨太太且歇着!”
周姨太太还要坚持,徐俊轩在旁微笑道:“姨娘便听嫂嫂的罢!”
虽说已赎身为良妾,但周姨娘和林姨娘始终记着自己的奴婢身份,总觉得服侍徐俊英和梅梅是应该的,梅梅看着两位姨娘忠厚良善,自然而然只将她们当作长辈敬重,没别的想法。
当徐俊轩听完梅梅的叙说,呆了半晌:“料不到她……竟然受了那么多苦!我见她那般清娴雅致,神态安宁,还道只是家境中落些而已。”
梅梅点了点头:“我初见她,也是这个印像,但长乐候夫人不说假话,去年湖南屏州也真的暴发有洪水吧?她的确就是逃难出来的,曾经是大户人家女儿,如今什么都不是了——哦,不!应该说是一名商女了,她在长乐候夫人的帮助下开得一家绣庄,以长女身份,领着庶母、两个弟弟、一名仆妇过活,情况就是如此!”
白景玉听梅梅说老六看上的女子原是个开绣庄的,也怔住了:“这可如何是好?就算有长乐候府那样的亲戚,可毕竟是牵扯太远的藤萝丝蔓,老太太无论如何不会让商女进门的,难不成真让老六听老太太的?娶了罗家姑娘?”
梅梅看着她:“罗家姐妹难道不是藤萝丝蔓?老太太就那么喜欢罗家姐妹?那妹妹也真是敢作敢为,做的事又不靠谱,那位姐姐倒是乖巧,性情确实温柔,你觉得她好不好?若是表里如一,那也还不错——其实老太太想替老六定下罗家姐妹,只是因为她们会听她的话。而老六不在乎门第,不肯勉强娶贵女,是因为他心疼周姨太太,不肯让生母受一点点委屈,就怕娶个名门贵女回来,看不起他的娘!”
白景玉叹了口气,郁闷地说道:“老太太……和以前真的是不同了,平日里口口声声训导我们要注重规矩礼仪,可现在她自己却是一再纵容越矩,宠大姑奶奶就不提了,这是她亲孙女。可那罗家亲戚,她也这般护着——我拉着罗香影去到她面前禀过事由,将那帕子照她脸上砸了,等着老太太处置她,你猜结果怎样?老太太将我支走,听着是在里面训斥了一通,后来见罗香影满脸泪痕,被她母亲拉着回了香兰榭,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竟是没赶走她们!老太太还专程将我唤进去,叫我不要声张,说那姑娘太年轻了,也是真心喜欢老六的,就让她陪了她姐姐嫁进来,给老六做个妾吧!”
梅梅不能置信地看着她:“就这样?”
白景玉一甩手中丝帕,满脸不甘恼恨:“那不就这样?我算是明白了,庄家的姑娘亲戚不管好坏,只要有老太太在,还非得赖上徐家的爷们不可!”
梅梅哼了一声:“那也得看看徐家的爷们要不要!”
两日后,梅梅拿了两套衣料,带着翠喜、翠思出府,百战和侍卫们前后簇拥相随,梅梅很是无奈,想悄悄儿出门办点事都不行,非要弄得热热闹闹惊动整条街,便让翠思去和百战打交道,让他们不要太过份,低调点。
将要出候府巷口,徐俊轩从衙里回来,忙下马走到梅梅车旁躬身行礼,隔着两层窗纱问嫂嫂这是要去哪里?
梅梅说:“前儿与吉祥绣庄说好了,去看看绣品,顺便试着给她们做两件绣活儿!”
徐俊轩沉默了一下,自然而然地想到梅梅所说的绣庄必定是那位柳姑娘的店铺,大嫂替他探问到他想问的人,他却谢过之后便一直没有动静,叔嫂俩谁都不再提此事,而现在,大嫂要去看那姑娘,也是有什么想法吗?
其实这两夜他都没有睡好觉,头一次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考虑起自己的婚事,老太太的心思全府人都清楚,他却不能拘同,与罗家姑娘相处过几次,毫无感觉,根本没去打量人家长得好不好,更没往联姻上想。他并不是只会读书的木头人,相反论起京城中活跃贪玩的公子哥儿,没有他不认识的,玩乐谁不会?但始终保存一颗真心,一份真情,期待某日心仪的佳人出现。当年大嫂娶进门,他过了好久才见到新嫂子一面,感觉像见到了梦想中的仙女,呆楞了好半天,大嫂的柔弱无助和楚楚可怜让他心里难受,但他无能为力,他的娘也不能走近大嫂,因为她是嫡系,与庶系走动,让大太太知道,讨不到好去。他从大嫂一闪而过的眼睛里看到了善意,身上那份天然流露的纯良优雅让人着迷,娶妻要娶什么样的,心中尺度瞬间清晰明了。他是庶出的没错,这不是他能选的,从小同样受着严格良好的教养,老七可以飞扬跋扈一些,他却不能,性情温文尔雅,敦厚顺良,但同一个血统,同是将门子弟,身上岂会没有一点点傲慢血性?对长辈孝悌温顺可以,非要惟命是从,让人牵制一生幸福,那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