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梅斟酌再三,话到嘴边不吐不快,小声道:“我虽然没见过老七,观之老四、老六,我觉得他应介于你与老六之间,人品差不到哪里去,他年纪轻轻,为了心爱的人战死沙场,或许还死得很不放心,我……同情他!”
耳边徐俊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猛然放开梅梅,往前走了两步,很快又转身回来,紧紧握住她双肩一阵摇晃,压抑着愤怒的嗓音道:
“同情、怜惜!你竟然想着他!年纪轻轻战死沙场,那算什么?战场上死去的尽是十几二十岁的儿郎!你都要去同情?这就是战争,谁技不如人,角力不够就得死!我十四岁上战场,身上的伤疤有多少道你数得过来吗?生死一线,无数次历尽艰险活着回来……难道就因为活着,不值得你放在心上?”
梅梅叹口气,伸手抱住他的腰偎进他怀里,把头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急速的心跳,用自己的身体安抚他。徐俊英僵了一下,长吸口气,双臂收拢,把梅梅紧拥在怀,下巴在她头顶摩挲着。
等他平静下来,梅梅的手在他背后用力掐了两下,徐俊英闷声道:
“别弄坏指甲又来怪我,衣裳厚着呢,没到肉!”
梅梅说:“徐俊英,你这牛皮家伙!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不值得放心上?我不管你以前是谁的英雄,现在你是我丈夫,除了你没人能进我心里去!因为你我才会同情怜惜老七,完全以长嫂的身份,这也不行么?不行就不行嘛,你说一声,何必生气——刚才信誓旦旦说过不生气的!”
徐俊英又吸了口气,很快吐出来,伸手来捧她的脸:“对不起!我错了,一时忍不住……梅梅!以后我若再这么暴躁,你、你还如此对我好不好?”
“为什么?”
徐俊英答非所问,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还有一个原因!”
梅梅心里微微一紧,唇瓣蜻蜓点水般回应着他:“这个能不能不说了?一会你又生气,今天可不好生气!”
徐俊英含住她唇瓣,温柔辗转吻了一下,微喘着放开她:“这回又与谁相关?”
“与你!”
“好吧,你不想说,那就不说了!”
梅梅笑道:“想说也不能了,得赶回房洗漱更衣,往祠堂去祭祖!”
徐俊英拉着她:“快走!洗漱更衣,还要唤醒恒儿,要花不少功夫。我们是长房,得先他们几步进去!”
婆子丫头们早已带了恒儿回清华院,让他睡会觉,只有翠喜和翠思执了灯笼,远远照着路,只是那样的距离,也就权作引路而已了。
梅梅抬头望着黑沉沉的天空,深吸口气:“这么快,我到候府都一年多了!”
徐俊英也笑道:“我记得你刚来时那阵,府里乱作一团……”
“也没有多乱啊,你是指我烧你了祖母的紫叶林?”
“那也算一桩!贵夫人们回去之后,满城传说我徐俊英真情感动上天,把死去的妻子都哭回来了——这是谁胡编的!”
梅梅吃吃笑着:“我可以发誓!我绝没编过那话!定是夫人们以讹传讹,最后就成那样了!”
“你究竟怎么跟夫人们说?”
“我就装出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说:夫君待我太好了,舍不下他,还是活回来吧!说完了我自己都碜得慌——儿子都没提半句呢!错漏百出的话,她们也信,感动得稀里哗啦,我本来没打算流泪的,最后不得已陪着她们哭了一会!”
徐俊英拉紧她些:“我背你吧?走太慢了!”
“翠喜她们在前边呢,看见不好!你要赶在前头,就抱了恒儿先去吧,我们女眷这边没那么要紧!”
“没事,离得远,到门口再放你下来!”
徐俊英不由分说,走到梅梅面前蹲下,两手往后一捞,背起她就走。
梅梅伏在他背上:“我会睡着的!”
“可别睡,一会就到门口——说话吧,去年新年我们怎么过的?”
梅梅来了精神,抬头笑道:“去年新年惟儿出生啊,白景玉和徐二爷打了一架,我和二太太吵了一架——那可是另一种热闹!然后你抓了我去赔罪,你对二太太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以后她若敢对婶娘无礼,请婶娘千万惩处她!怎样都不为过!”
“胡说!我没有……”
“你有!”
“……”
已经到了清华院门口,徐俊英放下梅梅,再想争辩,没有机会了,翠喜和翠思并排站在门里,等着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