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绫偷瞄了一眼庭中的闺秀们,伏在母亲耳边低声道:“娘,怎么样呀?有没有替我找到大嫂?”
高夫人抚额,有些头疼的叹了口气。她将闺秀们聚会的地点选在这个楼上,就是因为这里正对着演武场,可以看到演武场上的情形。对自家儿子的优秀高夫人还是很有信心的。奈何上雍的闺秀们虽然还没到真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地步,却还是略有些羞涩。出了这些什么都还不懂的小丫头,谁也不好意思去偷看。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沈含双,她虽然对沈家这位京城第一美人感觉一般,但是还是忍不住想要羡慕穆家大公子的福气啊。
高夫人正失神,管事来禀告已经在园中准备好了宴席,请夫人和宾客们入座。高夫人这才连忙收齐了分散的思绪含笑邀请在座的宾客入席。
谢安澜跟穆翎坐在一起,颇有些闲情逸致地打量着对面不远处。男宾和女眷虽然是分开的,但是离得着实不算是远。谢安澜坐在这里也能清清楚楚的看到正在与人谈笑的沈含双,可见高夫人为了儿子的婚事煞废了多少苦心。倒是没想到,这位第一美人在京城里的人缘竟然十分不错。
“无衣在看什么?”穆翎侧首低声问道。
谢安澜悠悠道:“看美人啊。”
穆翎无语,朝着女眷那边扫了一眼,似笑非笑的道:“哦?那无衣觉得哪一位美人更美?”
谢安澜眨了眨眼睛,干笑,“这个…自然是沈小姐,呃,其实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所以,我真的不是故意看你未来夫人的,可以了吧?
穆翎无奈,“你啊。”幸好谢无衣看着年纪小,还长了一张俊俏无害的脸蛋,不然以她这种看人的眼神早就被人当成登徒子赶出去了。
谢安澜也知道自己一时看得太高兴忘了男女之别了,朝穆翎笑了笑不敢再看。
谢安澜不看别人,别人却会看他。一个粉嫩嫩的小家伙悄悄摸到了谢安澜的身边。其实她还没走近谢安澜和穆翎就都发现了,不过在定远侯府自然不用担心什么,因此也都没有理会。谢安澜的衣袖被人拉了拉,谢安澜低头果然看到脚边蹲着一个粉嫩漂亮的小姑娘,大眼睛水灵灵的望着谢安澜骨碌碌打转,一看就不是个温婉娴静的主儿。
“谢家哥哥。”小姑娘冲着谢安澜娇声叫道。
谢安澜挑眉,趴在桌上往下望去,“小妹妹,你叫我?你是谁家的姑娘啊?”
“你猜?”小姑娘笑道。
谢安澜道:“我猜…你是高家的姑娘对不对?今天的小寿星?”
阿绫眉头微皱,有些沮丧地道:“你怎么知道?你没有见过我呀。”
谢安澜有些好笑,道:“因为你长得很像高将军啊。”
阿绫眼神一亮,“真哒,我长得像大哥么?那阿绫以后是不是也能像大哥一眼威武?”
“……”不愧是将门之后,第一个反应居然不是好看,而是威武?但是,我说的真的只是你的脸而已。轻咳了一声,谢安澜眼神略有些漂浮地欺骗小姑娘,“这个么…自然了。”小姑娘顿时欢喜了,“太好了!”
长得跟高裴一样威武的话,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到底哪儿好了?
“阿绫为什么想要跟大哥一样啊?”
阿绫撅着小嘴轻哼,还挥舞着小拳头,“我要像谢家哥哥一样,把颜家那个讨厌鬼打成渣渣!”
我没有把颜家那个…讨厌鬼打成渣渣。
伸手摸摸小姑娘的头顶,谢安澜道:“今天是阿绫的寿辰,不可以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哦。无衣哥哥送你一个礼物好不好?”阿绫睁大了眼睛望着谢安澜,显然是好奇他要送给自己什么样的礼物。只见谢安澜抬起空荡荡地右手挥了挥。小姑娘不解地眨了眨眼睛,下一刻原本还什么都没有的手里就出现了一朵浅粉色的芍药。
“哇,好漂亮!”阿绫接过来才发现,那并不是一朵真花,而是用纱布做成了堆纱花儿。只是做得十分精巧,看上去竟然与真花相差无几。谢安澜笑道:“送给阿绫啦。”
“谢谢无衣哥哥。”阿绫得到了漂亮的花儿,立刻心满意足地谢过了谢安澜,遛回到了女眷席上去了。
旁观全场的穆翎似笑非笑地看着谢安澜道:“为兄倒是不知道,无衣身上竟然还带着这种东西?”
谢安澜手一展,指尖又多了一朵芙蓉花,笑眯眯道:“穆兄可是觉得我厚此薄彼?”穆翎面无表情地抬手挡开,“敬谢不敏。”
谢安澜心中一笑,她身上自然带着稀奇古怪地东西。不过随身带着花儿绝对是个意外,原本是买回去打算哄芸萝小姑娘的。
穆翎没好气地道:“你小心一点,除非你打算娶高家小姐。”
谢安澜失笑,无奈地道:“穆兄,阿绫才十一岁,还是个孩子呢。”
穆翎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以为你自己有多大?
对上穆翎鄙视的目光,谢安澜值得无奈地认输。好吧,男女大防确实是一个事儿。比如说穆翎和沈含双,之前就有不少人明里暗里调侃两人的关系,还有人打探起穆翎的婚期。谢安澜却是有些明白沈含双的意思了,在场的人都知道穆翎是陪着沈含双来参加高家的宴会的。在外人看来也就坐实了穆翎和沈含双之间的关系。若是将来婚事有什么变化,对穆翎的名声只怕也会有不小的影响。不过沈含双倒是真的狠得下心来,要知道穆翎的名声若是受损五分的话,沈含双就要受到八分损害。这个世道对女子从来都是不公平的,所以绝大多数女子都必须小心翼翼的维护自己的名声。
从高家出来,谢安澜决心不能夹在别人中间当电灯泡了,只是飞快地跟穆翎和沈含双打了声招呼,就自己落跑了。
看着她非一般消失在街头的背影,沈含双不由莞尔,道:“穆翎哥哥,你这个朋友真有趣。方才还有许多小姑娘跟我打听他呢。”
穆翎道:“都是些不懂事的小丫头罢了,方才高家的小丫头就凑过去跟无衣说了好一会儿话。”
沈含双有些意外,“无衣公子当真惹人喜爱呢。我还听高夫人夸他来着。”
穆翎淡淡道:“无衣性子好,有跟真心为朋友拔刀相助,喜欢他的人自然不少。走吧,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好。”沈含双也不多说什么,柔顺的点头应道。
换回女装回到家里,陆离正坐在书房里研究卷宗。谢安澜心情好,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才突然伸手从后面搂住他的脖子。
陆离抬了下头,却并没有被她吓到。只是微微蹙眉道:“喝酒了?”虽然谢安澜已经洗漱过了,但是陆离还是闻到了淡淡的酒香。谢安澜笑道:“刚被人拉去高家参加高家小姑娘的寿宴来着,喝了两杯不碍事。你在看什么?用过晚膳了么?”
“等你回来。”陆离放下了卷宗,淡淡道。
谢安澜了然,“还没用膳啊,嗯,我又没吃饱,陪你再用一点?”
陆离微微点头,谢安澜这才扬声换来门外侍候的丫头去让厨房准备饭菜。
陆离拉着谢安澜在自己身边坐下,谢安澜也不在意,直接凑到他跟前去看他刚刚专注的东西。
“咦?陆家的资料…颜锦庭?”谢安澜有些惊讶,陆离正看着的那一页正是陆家的四女婿颜锦庭的。陆离伸手揽着她,免得她直接趴到桌面上去了。一边问道:“你认识他?”谢安澜摇摇头道:“原本不认识,不过…今天刚好打了一架。”
“打架?”陆离皱眉,低头去看谢安澜。谢安澜笑眯眯地道:“我当然不会有事了,有事儿的是他。”
陆离皱眉道:“小心一点,他毕竟是靖安侯。虽然如今颜家在军中已经说不上话了。但是老靖安侯应当还是留下了不少心腹的。你怎么跟他打起来了?”谢安澜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如果不是有什么事也绝不会跟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打起来。
谢安澜将今天在高家演武场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陆离微微蹙眉道:“高家和颜家的恩怨由来已久,颜锦庭挑衅高裴倒是不意外。”
谢安澜道:“颜家这么恨高家,难不成定远侯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颜家的事情?”
陆离不屑地撇嘴道:“不过是嫉妒而已,当年的战事,高家死的人不比颜家少,定远侯的两个堂兄弟,一个侄子一个堂侄都是死在战场上的。颜家那个女人舍不得将儿子送上战场,如今看着高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靖安侯府却要仰陆家的鼻息,怎能不恨?”
“原来如此,无趣。”谢安澜意兴阑珊地挥挥手,对颜锦庭的事情没有了兴趣。不过目光落到那份卷宗上,又皱起了眉头道:“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多陆家的消息?你看这个做什么…难不成…”
陆离道:“我想看看,这次的事情…陆家到底有没有插手。”
“结果呢?”谢安澜问道。
陆离道:“陆渊不会这么蠢,不过我入狱之后…应当有不少人插手此事。”对于这个,陆离倒是不怎么介意。如果是他的敌人不小心入狱了,他也会毫不留情的设法让他再也出不来。用谢安澜的话来说,就是“趁他病,要他命”。
其实剥除了陆离入狱之后的那些各方人马的活动施压和博弈的话。这只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案子,唯一不简单的也只是那几个死者的身份并不是真正的街头小混混而已。如果当天,陆离并没有突然出手当场将那些人杀死。那么事情就是——今科探花回家途中,遇到不明身份的人袭击,被打断了腿。如此而已。
有时候,想得太多反倒是会陷入其中难以看清事情的真相。
柳浮云敢将这些卷宗交给他,就证明这件事跟柳家是没有关系的。至少那四个人不是柳家的。苏梦寒也说了,高阳郡王也没有派人动手。至于另一位理王殿下东方靖,他还没到要主动对陆离动手的地步,而且如果是东方靖动手,就不是想要打断陆离的腿那么简单了。
陆家…
陆离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前世今生,陆晖好像对打断他的腿这件事都很执着啊。
感觉到陆离身上的气息渐渐冷肃起来,谢安澜伸手搂住他,“别多想,已经没事了。”
陆离淡淡道:“我从来不多想。”他只会做。
“你想要做什么?”谢安澜有些好奇地问道。
陆离侧首注视着她,轻声道:“让他们…以后再也不想招惹我。”
“你现在对陆家动手?”谢安澜蹙眉,“本家只怕不会容许。”不是陆家有多重要,而是毕竟是血缘较近的一个旁支。若是让一个小小的今科探花给整的毫无还手之力,本家的面子也过不去。
陆离修长的手指在卷宗上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道:“那就先不动陆家,我动林家和李家。”
林家和李家…陆家的姻亲,陆夫人和大少夫人的娘家。这两家虽然也都是官宦人家,但是在京城还确实排不上什么号。当然比如今的陆离确实是要有权势得多,但是谢安澜却明白,以陆离如今所能掌控和联络的势力,想要对付这两家确实半点问题都不会有。说了…林李两家被陆离盯上,也算是倒霉。
“既然已经定了,就别板着脸了成么?”谢安澜笑眯眯地伸手捏住他俊雅的容颜,道:“四爷,你知不知道,你每次板着脸的时候,看起来都很狰狞。”陆离最可怕的表情不是他故意露出算计的声色,也不是他阴冷狠戾的时候,而恰恰是他真的什么表情都没有的时候。总让人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诸如陆英同学基本上看到这种时候的陆离都是有多远闪多远。谢安澜没有这么严重,但是她不太喜欢陆离的这个表情。当陆离出现这样的神色的时候,会让人觉得离得很远,仿佛所有的生命在他眼中都没有任何意义一般的淡漠。他本人就像是一座没有生命的玉雕。
陆离抓住她捏自己脸的玉手,将她拉倒自己腿上横躺了下来。
“夫人。”
“什么?”谢安澜眨眼,想要起来却被他按住了肩头。横竖陆离也不可能掐死她,谢安澜也就懒得挣扎了。
陆离道:“五天了。”
“什么五天了?”谢安澜不解地问道。
陆离轻抚着她的脸颊道:“我已经在书房睡了五天了。”
“那又怎么了?”不是说话了一个月么?才五天而已啊。
陆离眼底带着淡淡的不悦,看起来很多事情跟他家夫人是说不通的。
“我受伤了,我不想住书房。”陆离直截了当地道。
谢安澜了然一笑,伸手攀上他的肩头,笑容可掬地道:“要不然咱们换一换,你回房去住,我来住书房?”她是个温柔贤惠的妻子,偶尔可以包容丈夫的无理取闹。
陆离眸光微闪,低头稳住了她带笑的菱唇。
“陆离…”谢安澜磨牙,每次都来这一招。
不算是白猫黑猫,能抓住耗子就是好猫。同样的,不管新招老招,能管用就是好招。
这两只原本就正在如胶似漆的阶段,虽然性格使然基本上看不太出来什么。但是谢安澜在这方面从来不知道何为含蓄羞怯,陆四少历经两世看尽天下风云变幻还有什么看不开的?恰巧这两人还刚好都算得上是两情相约,一旦开启了那道禁令,平日里相处绝不清汤寡水,陆英早不知道被闪瞎了多少对狗眼。因此面对陆离的刻意撩拨,谢安澜也不故作清高矫情,她就是喜欢陆小四的脸和身体,谁管得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