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死亡固然让人恐惧、惊惶,然而,相信都不及明知自己刚死忽然又在婴孩身上重生来得震撼。对敏华而言,重生与死亡同样让她无所适从,重生意味一切从头开始,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徒叹奈何。
一味沉湎从前,除了让人心里痛苦别无他用,让自己活得不痛快于人于己显然半分益处也无,对于过往,或者用前世称呼更显恰当,敏华选择放下。
佛家有言,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也许有所期待,也许心性豁达,重生三天后,敏华该哭便哭该嚎便嚎,表现得与奶娘家的小子一般无二,看起来,她已能够平静地坦然地开始享受新的浮华人生。
一岁以前,喝人奶睡摇篮被人抱去展览听三姑六婆的攀比。。。凡此种种,敏华统统咬牙忍了,实在不想随大人逗小狗差不多的恶趣味时,倒头便睡。
让敏华咬牙切齿也不能忍受的地方在于外面深深的庭院与己身对阅读的强烈渴求。
尚书府的后院惊人的空旷,偶尔有燕雀飞过也会被尽职的仆人赶走。管家、婆子、丫环来去好似脚不点地,众人既不八卦也不咬耳朵,美人娘亲不是作画便是绣手帕,整座宅子通常都是悄无声息的。
三两月倒可忍受这般的静默,长此以往,啥事不做,非逼疯自己不可。所以,等敏华学会爬行,她便表现出其出格的兴趣来。
她喜欢到处爬,不让她爬便哭闹得昏天暗地。每每见小女儿闷红着脸喘不过气,美人娘亲只能摆手作罢随敏华爬去。
她爬的范围远至尚书府第二进大院门口,近至酒窖的第三颗树前。最常去的地方是她山羊胡老爹的书房,进去后爬桌子抓纸笔撞飞砚台,时不时也撕两张书页,唬人耳目的准备一分不拉,这样她才放下心,趴在某本古籍上边流口水边看书。
许久以后,一股大劲将她整个抱了起来,对上那撮奇怪的山羊胡,敏华知道是她的尚书老爹,复姓上官,大名诚,表字信之。
书桌上狼藉一片,山羊胡老爹不怒反喜,冲着后面的章师爷和美人娘亲哈哈大笑,道:“老夫说这小人精今天不哭不闹,原来折腾这些书来了。随老夫,哈哈”
章师爷与美人娘亲少不得说一番好听的,山羊胡老爹一张老脸冲着敏华直笑,满脸的得色让五十好几的他看起来年轻许多,敏华也冲他笑,开心地咯咯直笑,喜得老爹再次大笑,对美人娘亲和师爷道:“潮生,琴娘,这娃儿排华字辈如何?”
“老爷(大人),这如何使得?”美人娘亲和章师爷都是又喜又惊的模样,看得敏华好不困惑,华字辈很特别么?
山羊胡老爹不语,自顾自地摸胡子,笑得满脸皱纹,一直看着敏华想逗她发笑。敏华才不给出面子,小手抓了把让她想打喷嚏的胡须,拉得老爹满眼扭曲娘亲惶恐师爷震惊,然后小嘴张张,两眼一闭,呼啦呼啦睡去也。
隔了一月,尚书府为七小姐举办了奇怪的抓周宴。
宴会甚为隆重,敏华在人群中看到了数位上官家的老头子。美人娘亲抱着自己,穿着绣金红色对襟狐袍,梳着高鬃发髻,倒插六根金凤尾翅,以比往常更恭顺的低姿态一个个拜过去,口中称的叔公舅公也证实了敏华的猜度。
拜礼结束后,敏华被放到一张长桌前。周围的气氛亲切友好,每个人看起来都那么地慈眉善目,身具大家气度,全场一片静悄悄。
敏华心中叹息一声,乖乖爬过去,抓起一本书便开撕,观者仍秉承观景不语真君子的风范,任场中小孩玩耍。撕得七八张后,敏华再爬到前面,有碍眼的便扔掉,顺便哼哼哈哈大叫,抓起笔在砚台里滚来滚去,弄得全身具是墨汁后,开始在撕掉的书上划来划去,咯咯再怪笑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