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关月摸摸敏华的小脑袋,沉声喝止道:“延庆,还不住手。”
“夫子,这狗奴才犯了错,本皇子正在教训。”
秦关月唔了一声,点点头,面色稍霁,敏华看在眼里,便知这叫延庆的流氓地痞不好惹,秦关月想息事宁人。她急急地拉拉他的袖子,道:“夫子,老爷爷送敏华来学堂也有错吗?那么远的路,敏华走不动。。。”
“你的侍从呢?”秦关月低头,关切地问道。
敏华心中格登一声,道要糟。世家子弟出门就学,身旁必有二人以上的侍奉者,以示尊显身份。不带说明无德,没有代表没落,她急智一闪,道:“他在上官哥哥、三姐姐那儿。”
七殿下身后的随众嗤之以鼻,嚷嚷道:“你哪来的侍从?”“想救这狗奴才,也得称称自己的斤两!”
秦关月也觉有不妥,敏华跺脚道:“才不是,那人叫张简。”希望这个地方确实有那个祖宅总管推荐的人!
“好了,延庆,先回堂内练字,这犯了错的奴才交给敬事房的人吧。”
敏华也是一搏,如今见秦关月已信自己,暗叹好险。却见七殿下的一个随从在小德子鼻子探了探鼻风,听得他回道:“回主子,死了。”
七殿下挑挑浓黑的粗野眉毛,露出一口大白牙齿,道:“不好意思喽,夫子大人,不知道哪个奴才有那个命能应承你的薄面!哈哈,我们走!”
敏华走到那个被活活打死的老奴才面前,眶中水珠止不住地扑嗒扑嗒掉在青灰色的大石板上,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她心中思绪万千,亦不知心中是怨恨多些还是懊悔多些,或者更多在感伤自身万般计量仍讨了这么个下场。
秦关月蹲下,刚对上敏华或伤痛或愤恨的眼睛,不自在地即刻避开,想要抹去女童面上泪珠的手掌,尴尬地停在半空中,迟迟没有放下。
敏华小手胡乱地抹去肆溢的泪水,哑笑一声,道:“夫子,敏华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你。。。”
敏华逼回于事无补的泪水,率先走向学堂处,秦关山叹息一声,跟在她后面,小心地看护她不让她摔跟头。敏华低低地问道:“张简是谁?”
秦关月把棉巾放在敏华手上,想了想,道:“三年前的武探花,欲求宫中禁军小队长一职。”
禁军的每一处人事变动都会受到各方瞩目,张简若在上官家熬上几年,那么就有了上官家族一系的出身,禁军队长一职自然不再是难事。难怪自己说出张简一名秦关山、七殿下等人便信。敏华紧紧记在心中,此处是命贱的封建王朝。
两人走进堂内,秦关月将年纪最幼的敏华指在第一排坐定,道:“青山,这位是上官家的敏华小姐,年尚幼,平日你要多多照拂。”
敏华抬头轻轻扫过去,从乐院学子的年岁看起来在十岁上下,女子少,那个七殿下大喇喇地坐在最后面,放肆无状。至于秦关月指的“青山同桌”,七八岁的年纪,面白唇红,眼睛出奇地圆亮,一个颇能搏得众人喜欢的男孩儿。
“敏华,你先临字。”敏华点点头坐下,秦关月拿起书,走到后三排,给年龄相长的学生讲课。
敏华拿起桌上的字贴,正要自己开墨砚自己磨,便觉有人在扯她袖子,回头一看,是那个叫青山的男孩。
“敏华妹妹,我的磨给你用。”
敏华微愣,点头道谢后拿笔刚蘸了墨,又听那男孩道:“哥哥名司空萧,字青山,敏华妹妹可要记好了哦。”
“上官敏华,无字。”言毕,敏华不再理会,专心地临起字贴来。
不一会儿,敏华觉得堂内气氛有些奇怪,好像很久没听到秦关月抑扬顿挫的声音。抬头张望时,便觉自己头皮一阵发痛,刚要转头,听得司空萧在背后急急喊:“敏华妹妹,不要动,我马上过来帮你解开。任复秋,欺负女孩子,你算什么男子汉?!”
“司空萧,又想充好人了,哈哈,你有这个本事吗?”
男童话音未落,便听到堂内其他女童嘤嘤唔唔地哭声,顽劣男童放肆地大笑声,还有七殿下在堂后得意地耻笑声。司空萧帮了这个,护不了另一个,在学子中忙得团团转。
敏华斜身倒地,背过手,顺着发辫摸索了好一会儿,才将绳头和后桌脚分开。起身时,见不少男童都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连在哭的女童都放下挡泪的手掌不哭了。她无意计较,顺顺头发,拍拍衣服,坐回原位继续临字。
蹬蹬地数声,敏华刚要避开,却见那位七殿下奔到她处,抬起一腿,一脚踹飞了她的小桌子,上面的墨水迎面飞来,敏华连忙起身,仍不免泼了裙摆一身。随后,后面几个男童纷纷拿起桌上的砚台,一起向她泼来。
敏华左右闪避,司空萧有几分身手,推开几个后,跑到敏华身旁,张手护在她前头,挡下多数墨汁,喊道:“你们羞不羞,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孩子!”
“就欺负,你又能怎么样?”男童们并不以为意,泼了墨汁扔字贴书册,堂内闹哄哄,另几个被欺负惨的女孩子在司空萧的帮助下,聚在敏华旁,与七殿下为首的调皮捣蛋份子,形成两处对比强烈的阵营。
“洛生,江一流,。。。你们在做什么?”
关键时刻,秦关月进入阻止。对学生,他淡淡地责备两句,对侍者,轻轻地提醒两句,然后给司空萧等第二批学子讲课。在他云淡风轻的眉目上,完全看不出他心底的真实想法。敏华才来,秦关月留她在最后,指点了一番临字的要点后,第一日的课程便算结束。
过后,秦关月特地安排他的侍者护送敏华去空然院与上官家马车会合。回府时,马车里三人对敏华这日遭遇的由来心里肚明,均懒得再演戏。下车后,偏又笑语相迎,哥哥妹妹的甜腻声哄得那些爱听的人牙齿直发酸。
山羊胡老爹乐得直摸胡子,欣慰道:“子悠,一定要好好照顾敏儿。”
“是,父亲大人。”
饭后,敏华被安排去书房选侍从。她见到了张简,一个眼睛看起来很活的年轻人,身材普通,下巴上有道醒目的箭疤,并不多话。
山羊胡老爹正在责斥美人娘亲,道:“琴娘,择侍的人选,你怎么没和老夫商量?今天差点闹出笑话,说我上官诚的女儿没娘养没老子管!”
“老爷。。。”美人娘亲除了这两字,也无他话可以辩解,更不敢说出自己的私心。
章师爷打圆场道:“大人,夫人刚回京,许是事多一时忘了,现在还是请七小姐见见她的随侍要紧。”
山羊胡老爹转向敏华,和蔼地笑问道:“敏儿,这人可好?”
敏华点点头,随侍一事就此定局。
母女俩回房后,美人娘亲面上显得有些不高兴,叮嘱女儿道:“敏儿,选侍卫很重要,这事你不懂,以后都让娘给你安排,嗯,好不好?”
难道这女人还在想着那个流鼻涕的小跟屁虫?再由这位没有远见的闺妇安排,自己命都没了。敏华应道:“哦,你跟爹爹说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