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敏华醒来时,殿内很静,也很冷,那股冷意是从心底生起的,让人无从取暖。
章潮生兄弟在床边一坐一立,等她睁开眼,章潮生笑逐颜开,向她恭喜,不费一兵一力除却对手,独居甘泉宫。上官敏华不语,章潮生又说章春潮除去文公公后,已接管北衙禁军,他留在宫里,也便于照应她。
上官敏华微声道:“小春师傅滞于宫中未必好,还是留大师爷旁才有大作为。”
章潮生皱起眉,忽又展颜,笑道:“敏华小姐毕竟还是年幼,不知个中干系。这宫中之事瞬息万变,夺人命于朝夕之间,尤以储君为最。”
储君?略一思索,才想到对方说的是周承熙继位后的孩子。章潮生想得深又想得远,上官敏华本来觉得复仇之后,心头空荡荡的,不知这日子该如何下去。此刻受章潮生提示,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肚皮。
她想,如果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这孤寂乏味的后宫或许还堪忍受。
章潮生在旁絮叨,告知占据凤位最要紧的事便是子嗣,历代多少皇后因无子而失势都是深刻的教训。他的语气中无不透露出刻骨的冷意,对上官敏华和章春潮两人切切嘱咐,道:“日后继承大统的嫡长子必是出自上官家的血脉!”
章春潮心领神会,上官敏华瞟了两人一眼,复又闭上眼,她的心力从尔虞我诈的皇位斗争中转到怀胎一事上。如何避开宫中耳目偷种怀上孕,是一门很高深的功夫。想着、想着,她便睡着了。
接下去便是收拾政变后的残局,周承熙很长一段时间都未出现在她眼前,带着柳子厚和他的黑骑军在宫外大肆迫杀反抗者,多以二皇子派人马为数。
到来年的二月,青色瓦楞上还结着粗大的冰柱,大周第五代君主周承熙踩着兄弟手足的尸骨,荣登大宝,号庆德;立后时,民间虽有风言,但在北衙禁军的镇压下,再无人有疑意,周承熙在三月底与上官敏华完成大婚。
大婚前,众官员说要节约开支,便把延庆宫修葺一番,权充皇后的寝宫。周承熙没有反对,于是,上官敏华婚后赐居延庆宫。章春潮闻信后,阴冷冷地发笑,当夜便找了些人在甘泉宫附近堆起柴火酒油之类的东西,说上官家后人不配住得,那这历代皇后象征的宫殿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上官敏华拦下,道:“小春师傅,你的才能可不是用在这上头。”
章春潮语带讽意,道:“像你这般忍气吞声地活着,还不若我一剑杀了你,省得老头子从坟头爬出来戳我骨头!”
“等着吧,他们自然会来求着我搬入甘泉宫!”
接连两桩喜事也未褪去皇宫上空的血色阴影,呼吸间,似乎还能嗅到那厚重的铁锈味,宫里头的侍从,朝堂上的官员,大都住的平民往来不敢高声语,皆惧以铁血残酷之势夺得皇权的新帝。
冷冷清清的皇宫里,宛若死寂的黑白图画,能给它涂沫上鲜活颜色的只有秦关月。
这位堪称“忍辱负重”之最的帝国国师,和他选中的帝君有共同的野心,用铸币司里藏着的精兵铁甲去征服周围的国家,统一中原,建起盖世功业。
要打战,粮草先行。
为扭转大周少粮的局面,君臣二人在朝中风风火火地推行新政,期望从根本上解决大周窘境。
然而,在新帝残暴的阴影下,仍然遭遇意料之外的阴奉阳违,进效缓慢仍至于倒退;甚至,在晋河下游州府,常有义军举旗反对弑父杀兄的无德之人周承熙得继大宝。虽然很快就被官府镇压下去,这也反应了民心并没有屈服在暴力之下。
国师和他的学生任复秋等革新派很挫败,新帝非常愤怒,顽固不化的老臣们接二连三地被推到午门,朝堂上愈发萧索。人们知道必须阻止新帝无节制地杀人,但是,正德帝后,没有人拦得住再无所顾忌的新帝。
秦关月拢着袖到延庆宫听曲,上官敏华很客气地请秦关月喝茶,琴声曼曼,也听不出抚琴者的心声。秦关月捧着一杯新茶,苦笑道:“元殊与为师生份了。”
上官敏华很平淡地笑了笑,回道:“这是雨后的新茶,国师大人,请。”
自朝阳殿外演变出的惨事后,两人便不再对话。上官敏华心中搁着一根刺,轻轻一拨动便是阴云笼罩,怒气腾飞;秦关月不再护她之因,也好猜测。他算不出她心中事,为防意外发生,便由着那些人将她禁锢于延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