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赶紧朝手腕处看去，只见来者穿的是一件藏青色的外衣，袖口上还纹着一圈银色纹饰。 看到这个衣袖，她立即安心下来。 抬头一看，只见玄甫果然出现在面前。 “这都跟不上？” 他嫌弃了一句，脸上却并无任何生气的神情，只是有些嘲笑。此句话也与当时在心君苑的山顶上，埋汰她作为间细不怎么中用的话语，有异曲同工之感。 “走。” 他语气当中几分无奈、几分兴致，随后就拉着她，朝人群中挤过去。 可能今夜，他玩得还算开心吧。 沁竹被他拉着手腕，一路走在他身后，心中既悸动于与他触碰时的接近感，又感到一种被人护住的安心感。 她安静地在他身后跟随地走着，在拥挤的人群中没有说半句话，只是时不时地抬起头来，凝望着他的背影。 背影之下的林玄甫，到底是怎样的人？ 这个念头不止一次地浮现在她脑海。 然而今夜，却是她最想揭开这层谜底的时刻。 原来，玄甫说得最佳观望地点，正是方才挡住她的那栋房子的顶部三楼。 这是一间布置较好的茶楼，只需花点小钱，就能直接到三楼观看烟花，因此楼上也来了不少人。 不过二人上楼后，还是找到了一处可以观赏的位置。虽然不是第一排，但站在两个半人高的小孩身后也没什么大碍。 直到这时，她的手才被他放开。 她偷偷朝他看了一眼，只见他被挤了一路，也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不想这时，他却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看向她。沁竹一愣，还不等她说什么，只见玄甫脸上又露出取笑的神情。 “你……”他打量了她一眼，“就这么喜欢这个花环啊？” 她这才猛然想起，自己竟将这个花哨的花环带了一路。 “我才不喜欢它。” 沁竹反应过来，赶紧将头上的花环摘了下来。 之后，玄甫便将视线再次转到了夜空绚烂的烟花上，她也没扔那个花环，只是拿在手上，同样地朝夜空望去。 这个位置的观赏效果，果然极佳。 离得不远不近，刚好可以把烟花看得全了，也不用看到任何遮挡物。 一束束烟花在空中绽放之后，顷刻又化为青烟，消散殆尽。 沁竹凝神看着烟花，视线渐渐定格下来。 大约看了一刻钟之后，身旁传来一声小孩的吵闹，打断了她的思路。 她下意识地朝吵闹声看去，只见那四五岁孩子正拉着他的娘亲，吵着要下楼去买吃的东西。他娘没有办法，只好一边埋怨，一边领着他向楼梯走去。 有娘亲在身边真好。 今晚的元宵佳节，没有女儿陪在身边，也不知道娘亲是否会听到门外的炮竹声，更添寂寥。 她脑海中想到的“女儿”二字，并不是想的自己，而是宿主。 按理说，娘亲眼中的孩子，只有宿主一人。她对自己的好，也完全是将她当作宿主的缘故。 尽管她享受娘亲给她的温存，但这点，沁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倘若，娘亲若是知道了，自己将她朝夕相处的女儿禁足井底，她又会不会恨自己呢？ 这也是她心里一直没有答案的。 她来到这个世上，算得上是无亲无故。大夫人和巫师将她视如草芥，有人待她好，她也自然愿意和对方走得近，希望对方能够一切安好。 这或许就是世人说的，人之常情吧。 除了娘亲和陆缙以外，她也另外收获了两个疼爱她的人。 沁竹拿着花环，暗想。 林母和奶奶。 自从奶奶来后，解除了她们二人间的芥蒂，林母便对她没了任何戒心，不仅将林府部分钱财交给她处理，也时常对她嘘寒问暖，有什么好吃好玩儿的都要拉上她。 而奶奶则疼爱小辈更甚，除了时常催着他们要一个重孙，送些补品外，更是隔三差五地送她衣服首饰，甚至连同一些好看的小玩具，只要她喜欢，也像今日的玉兔灯彩一般，一并送给自己。 沁竹嘴角勾起一丝浅笑。 让沁竹欣慰的是，则是她们两位，是和宿主完全没有半分关系，完全只因自己，而对自己好的人。 同样，逐渐的，她们也成了自己希望守护的人。 不过，林府已经有林太师和林玄甫二人了，他们的能力和城府，又远在自己之上，又何须自己出手相助呢？ 烟花易逝。 无根无据地生在空中，绚烂之后，转眼灰飞烟灭。 她看着眼前的烟花，不由联想到了自己。 她不知道，救出娘亲脱离巫师后，自己还能存在多久？照现在看来，唯一的办法，就真的只能让没有性命之忧的宿主出来，照顾娘亲了。 大概，短暂地存活于世，就是自己和烟花的共同宿命吧。 来到世上，已经近十个月了。回想起这十个月的种种，自己也没算白活。 对大夫人她们的憎恨，由娘亲的宠爱让自己反思存在的理由，在林府时的绝望，因林玄甫看到的一线生机，与林母、奶奶的亦长辈亦友…… 当然，她也像宿主一样，有了自己喜欢的人。 想到这里，沁竹不禁回过头来，偷看了玄甫一眼。 因为烟花，茶楼的三楼只留了两盏灯亮着，因此光线很是昏暗。玄甫他正和其他人一样，注意力都放在远处的烟花上，没有留意到她的举动。 他的相貌本就清俊，再加鼻梁高挺，双目沉着有神，在这不时被烟花照亮的夜下，因此更显沉静的几分书卷气。 这是她没有见过的模样。 以往，她见到更多的，是他的风流俗气的伪装，他笑里藏刀的心计，或者是他平淡而又似乎揣着不少心思，让人看不透的神秘面目。 可眼下，他又只是像个普通书院里的平凡书生。 大概这就是他放下政事后的模样吧。 沁竹凝视着他的侧颜，一时觉得，这漫天的烟花，竟无他一人好看。 她不会忘掉他的容颜。 今夜的事，以及林府的种种，这部份记忆她会一直珍藏着，直到自己消失的那刻。 想到这里，眼眶不禁有些温热。 就在这时，玄甫的眼光朝她这边稍稍一侧，像是想往左边的夜空下看。沁竹的视线来不及收回，却被他用余光扫到。 顷刻间，他下意识地回头过来，她的视线便和他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