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才说喜欢,就像贪图她的照顾,萧胤尘居高临下惯了,自觉脸上挂不住。
“我当然喜欢你啊。”顾清回答得过于自然,萧胤尘险些以为自己听到了相反的答案。
她用勺子搅匀药粉:“从你从路边的沟里捡到我开始。”
萧胤尘笑了,他摸了摸顾清的脑袋:“可是我都好几百岁了,你不介意么?”
顾清脸一红,定是上次在心里猜他炼铜被发现了,她递过药碗,岔题:“喝了它,好得快点。 春天都到了,你还说要带我去买风筝呢。”
萧胤尘的身体,他们心里都有数,能续一天是一天。
实在续不下去的时候,也就到头了。
“这药太苦。”萧胤尘竟耍起了小孩子脾气,“快问我怎么才肯喝药。”
他看话本里有这么写的,便有样学样。
里面女主的台词他说起来没有娇憨感,反而病弱得惹人心怜。
顾清:“……”
这一日,萧胤尘的精神格外好,醒了这么久还没有睡过去,顾清也不介意让他更开心一点:“你怎么才肯喝药?”
“亲我一下。”萧胤尘声音低柔,还有点哑,他好像在尝试撒娇,却又拉不下来面子真的撒娇,于是这撒娇带了点他平时清冷的味道。
于是趁着顾清没反应过来,他快速地把药一饮而尽。
这样她就不能反悔了。
慧慈大师的药特别苦,几百年来,他从没喝过这么苦的药。
以他的修为,也几乎没有什么需要喝药的问题。
顾清心跳加速,左手撑在他膝盖上,弯下腰去,在他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她道:“僭越了。 ”
说实话她早就想这么干,能亲到仙尊,差不多也就“此生 无悔入仙门”了。
萧胤尘抬起手,扶住顾清微微发抖的肩膀,道:“不是这样的,话本上说亲过之后,药就不苦了。”
所以一定是方法不对。
顾清:你懂的还挺多。
维持了几百年高冷禁欲一心修炼的形象后,萧胤尘终于主动送出了他的初吻。
“既然这么软,你要不要再亲一下?”
“我外婆说美物不可多用。”顾清捧着发烫的脸颊,心道这人真是有毒。
她看到冷冰冰的仙尊脸红的样子,更是此生无憾了。
萧胤尘也笑了,笑着笑着突然吐出一口血,即使马上抬起手挡住,还是有几滴温热地溅在顾清脸上,迅速冷却。
他的身体失去控制,倒向一旁,眼中的神采迅速流失。
失去意识前,他摸索着握住顾清的手,用尽最后一点支撑生命的残存灵力在她手心画了个图案。
血画出的图案发出淡淡的红光,像个暧昧的、未完成的结。
此起彼伏地,山间响起了兽群的哀鸣。
刚刚入春的北方。
河边的红衣老者顿住脚步。正是柳树抽芽的时节,嫩苗的柳芽儿如雾如烟,笼罩着河堤。
他叹了口气。
桥上行人穿梭,河里小舟来去。
这世间如此热闹,也如此孤寂。
沙漠边缘的佛堂中,慧慈大师合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春来秋去,只是一个小小的轮回而已。
萧胤尘这次昏迷,顾清心知是他的大限到了。
山中群兽的叫声越发凄厉,仿佛在哀悼仙尊的将逝。
顾清像往日一样,用布巾沾了温水给萧胤尘擦脸,她的手指隔着布巾抚过他的面容,心想,如果有来世,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想着想着,不禁有些难过。
她在床边坐下,俯身抱住萧胤尘,下巴轻轻枕在他胸口,闷闷地说:“如果有来世,我想保护你。”
“哪怕你变成一条鱼,我也要把你养到老死。”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描摹着萧胤尘衣领的布料。
“如果你变成鱼,那我就再也不吃鱼了,不会咬你、让你疼的。”
“如果有人要吃你,我定不让他吃。就算带着你逃到天涯海角,也要保护你。”
怎么会有人因为一条鱼追杀别人到天涯海角呢?
顾清也觉得有点好笑,但仔细想想,如果是鲛人的话,还真有可能。
传说鲛人落泪成珠,善于纺织,是以落到人类手中后通常下场极惨,而且没有人身自由。
由此她想起一件往事来。
五年前,她十来岁的时候,跟萧胤尘去南方海边除妖,看到木笼里蜷着一个鲛人少年。
是夜,她偷偷溜出去,听到他在对着满月唱歌。
那是一种古老神秘的语言,带着某种奇妙的力量。
少年向她伸出手,手指微微撩动,美到不分性别的容颜露出圣洁而诱人的微笑。
顾清意识到那少年在叫她过去。
或许是被那美貌晃花了眼睛,她恍恍惚惚走过去,可是下一秒,萧胤尘的剑鞘横在她面前,隔开了人。
幻梦清醒过来,顾清明白是这少年通过某种方式催眠了她,想借她的手打开笼子逃走。
接下来的事情有点出乎顾清的意料。
萧胤尘弯下腰,用那种古老的语言和少年交流起来,少年听他能说鲛人语,不禁露出喜悦之色。
他自己心中也十分意外。
他一宿没睡,一大早便向渔家打听,经过一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交涉,以千金之价赎回了这鲛人。
为免夜长梦多,当日便雇了艘小渔船。
海天之间弥漫着白色的水汽,如同蒸笼。
小船载着几人悠悠地出发,去向深海。
鲛人少年早已被放出笼子,他穿着一条短裤,站在船头眺望远方。
在顾清的记忆中,他的年龄并不算不大,深蜜肤色,有一头天然生成的长卷发。
他礼貌而亲执地和萧胤尘说着听不懂的话,就好像是在问候久别的贵客。
饶是看惯了他的美貌,顾清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被那少年所吸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