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顾清听话,江笠露出一个微笑,抬起手,鼓励似地揉了揉她的头:“小弟子和杂役中多有仗势欺人之辈,如果他们为难你,就来找我。”
顾清完全不觉得这种方法可行,又好奇:“我不是宗门的人,为难我有什么好处吗?”
“你不懂,有的人就是以欺压别人为乐……”江答认真地向她普及。
小孩子正是爱表现的时候,多了个“新师妹”又有优越感,不免说起来没完。
顾清认真地听他讲,听着听着就开始拔杂草。
小院建在山中,四周草木葱茏,院墙上生着多年的苔藓,院子里长着半人高的草,有一间正房、一间杂物室和一间门都快掉了的厨房,极为朴素。
等他讲完,天也差不多黑了。
院子里的杂草已经被清到两边,空出了一条路。
屋檐下的纸灯笼已经破损供能的灵石依然自动亮起,好像在等待着许久不归的主人。
萧胤尘是极为自律的人,接风宴上略喝了两杯,便称需要养伤回来了。
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到两个孩子在闲聊。
“江笠,我有点害怕。”小姑娘细声细气地问,“这山里安全吗?”
“在宗门里,只要没有人故意捉弄你,就是安全的。”
他因为年纪小,深受捉弄之苦,这个好经验一定要传给新来的师妹——本着这个想法,又是一通长篇大论的分析,听得顾清的耳朵都要蔫了。
一个轻轻的笑声在门外响起。江笠五感灵敏,几乎兴奋得跳起来:“仙尊!”
萧胤尘走进来,道:“江笠,须知世事无绝对,不要把顾清带歪了。”
说着,他摸了摸江笠的脑袋。
仔细打量之下,深觉此子像自己。
刚才又听他为顾清认真讲解,不禁对这个后辈生出几分好感。
他几年没回来,当时还牙牙学语的婴儿已经长成了会带师妹的大孩子,感慨中不禁多摸了几下:“你回去吧,明天再来。”
萧胤尘不仅是仙尊,还是他的长辈,亲见偶像,还被摸了头,得到教导,江笠心里激动得很。
他行了个礼,按捺着心里的雀跃,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快,笑容也越来越大,最后跑了起来。
江笠跑出好远,小院里还能听到他的笑声:“我这头是仙尊亲手开光的我不洗头了!”
世家萧家和仙门北斗宗是老盟友了。
萧胤尘回来,北斗宗比萧家还热闹,探望的人络绎不绝,几乎踏破了小院的门槛。
反观萧家,冷冷清清,门口洒扫的僮仆都面无喜色,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出了什么事呢。
萧胤尘沿着熟悉的路线,先去拜访族长,又走向父亲的小院。
顾清捧着礼物跟在他后面。
萧父喜欢小孩,却不喜欢萧胤尘,他觉得带上顾清或许能让父亲脸色好一点。
萧父坐在堂内,喝着茶,很是冷淡。
“你怎么回来了?”一如既往的冷漠。
“是,我回来了。”萧胤尘恭敬回答。
顾清偷眼看萧父。
平心而论,萧父只是比普通的中年人好看一些而已。
萧胤尘都五百岁了,不知道他爹有多大。
萧父的第二句话使得顾清彻底震惊,他说:“你怎么没有死在外面。”
何等怨毒的诅咒,却出现在至亲之间,萧胤尘的脸更白了,却依然恭敬答道:“是,我活着回来了。”
萧父喝了口茶,冷冷地说:“你当年就应该死的。”
萧胤尘似乎恍惚了一下,身体晃了晃。“是,可惜我当年没有死。”他说。
萧父发出一声冷哼,眼都没抬:“你活到现在纯属上天不开眼,有你这个儿子算我八辈子倒霉。那小孩,你过来——别让人家小孩沾上你的霉气。。”
顾清懵懵地走过去,把手里的礼物恭敬地放在桌子上,又行了个礼。
萧父摸了摸她的头,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惜跟错了人。”
这人真是满嘴毒刺,杀人诛心。
“你去院子里玩一会儿,我和他有话要说。”萧父摆摆手,示意顾清出去。
萧家饲养了一些品种特异的大妖,用玄铁秘制的铁笼关着。
大大方方地陈列在院子里,她忽然想起之前的大妖毛发,就认真地在妖兽间寻找起来。
“顾清,走了。”不一会儿,萧胤尘从屋里出来,脸色很差。
顾清默默跟上他。
这对父子之间有一种深入骨髓、不死不休式的隔阂。
顾清想,仙尊的家事也是很让人头疼呢,怪不得老在宗门呆着。
毕竟家有恶父,不得不靠修炼来转移痛苦。
当然,这些纯属猜测。
或许没有那么复杂,单纯只是他的父亲憎恨他而已。
顾清十分同情萧胤尘:他这样努力去贴合别人的标准,终究是徒劳,因为别人或许压根不想看到他好。
或许当时萧胤尘买下她,就是因为她的父母让他想起了他的父亲。
两人在镇上吃了午饭,萧胤尘回到小院就进了卧室。
半下午的时候,顾清烧了壶水给他泡茶。
敲门进去,萧胤尘坐在桌前,不知道在写什么。
“仙尊喝茶。”
萧胤尘接过茶杯,重重地叹了口气,又摸了摸她的头。
“世间父母,皆是如此吗?”他好像在问自己,又像在问顾清。
顾清觉得他是在问自己,就搬了个小板凳坐下,说:“大概不是吧。爹娘对哥哥不是这样的。”
这世的父母特别重男轻女,但她好像也生不起来特别恨他们的心。
想起前世许多恶劣父母的新闻,顾清不由得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