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七天的时间。”他侧过头,淡淡地说。
另一边,江笠却烦恼起来。
他回到宿舍,隔壁有个小弟子刚探亲回来,路上看了场戏,便和师兄弟们嬉闹起来,掐着兰花指学给他们看:“恩公,奴家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小弟子们天真,不知大人那些是是非非,见状纷纷大笑起来。
江笠懵懂,情窦未开,但心里的那种难受的劲儿无法掩盖。
倘若他再长大一些,就会明白这种感觉,叫作沉郁。
仙尊是顾清的恩人,那顾清将来会不会也对仙尊以身相许呢?
他躺到床上,脑子里还想着这个问题,只觉得整个人都很累,渐渐睡着了。
温泉附近有间小石屋,被青苔和藤蔓包裹着。
萧胤尘斩断藤蔓,已经腐朽的木门也断为两截。
他走进去,扫视一周,露出些许怀念的神色。
他在这里度过了百年的时间。彼时他年少气盛,想看看父亲究竟是否关心自己,便离家出走,来到此处独自修行,未料百年之中,他一次都没来过,反而自己修行进境迅速。
待他回到那个不像家的家里,父亲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嫌恶和冷淡。
他的心中产生了裂痕,他怀疑父亲是不是只恨他没有死在外面。
这一百年,就像个笑话。他不愿与任何人提起。
石屋多年没有人迹,里面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
顾清用手帕捂着鼻子,从石床下面一堆破得不能再用的生活用品中扒拉出一个勉强能用的铜盆,铜盆锈得厉害。
顾清在温泉边刷了半天,打了点水,将屋子里的石桌石床等家具擦了一遍。
屋子里还是很潮湿。
顾清忙出一身汗,又被山风一吹,有些冷。
她搓搓手捂住耳朵。
萧胤尘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她回到屋里,打开江笠给的小包裹。
里面有一小包点心, 一个小坛子和一封没有封口的信。
她拿起一块点心慢慢地嚼着,淡淡的甜慢慢地裹住了她的味蕾。
信封上只有寥寥几句话:
“此去遥远,添衣加饭。山高水长,一路平安。”
“附吾母手作糕点一份并西瓜豆酱一坛。”
“本欲送君些许水土,以防出外不适,念君本是他乡之人,遂罢。”
顾清看着这句话,好像透过信纸看到了江笠纠结的模样,不由得微笑起来。
江笠又写道:“闲时勿忘与我写信,盼早归。”
谆谆教诲的二师兄气息扑面而来。
顾清收起信,一回头,便看到萧胤尘站在门口,他似乎刚从不远处回来,手里拿着一枝含苞的梅花,只开了三两朵。
一人一梅,人比花还好看。
顾清不禁呆住了。
“江笠么?”萧胤尘走进来,用陈述的语气问道。
他从石桌下面摸出一个素陶的花瓶,掸去土灰,将梅枝斜斜地立在里面。让花香慢慢充盈在室内空气中。
顾清点点头。
顾清有江笠牵挂着,他有什么呢?一时有些茫然。
萧胤尘想起,他和云华仙子也曾有这么一段两小无猜的时光。
两个人整天爬树掏鸟搞恶作剧,有一次还偷偷下山赌博,结果在赌坊撞见了师祖…
“你就住在这里。”萧胤尘说,“从明天开始,我助你调息,七天之内务必筑基。”
顾清好奇道:“您呢?”
“附近树上。”
对萧胤尘这等修为高深的人来说,睡在哪里都一样。
顾清却冻惨了,棉被不够厚,一夜缩成团,早起的时候还没暖和过来。
一早天还未亮,又被萧胤尘叫起来,去附近晨练。
打坐调息的时候,顾清这天资平平的问题才显现出来。
她的根骨差到与凡人无异,是云华仙子硬生生从一且本来没有灵脉的身体里,用灵丹妙药开凿出极为细弱的灵脉,少少的灵气像打点滴般,缓慢地流动真间。
云华仙子没有隐瞒她。
怎么看,萧胤尘都是揽了个事倍功半的大活儿。
即便他有能洗筋伐髓提升根骨的方法,她也未必能变成像江笠那样的少年天才。
他逃离家族,逃离宗门,回避自己的心,又做这种看起来没有任何利益的事,就好像一直以来他都是为了别人活着,以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
“不要胡思乱想。”萧胤尘轻轻地敲了敲桌面,“从无到有最难,这样已经很好了。”
萧胤尘修长的手指搭在顾清的腕上,向她灵脉中缓缓注入灵气,以拓宽灵脉。
这个过程必然浑身经络疼痛,云华仙子最初开凿灵脉的时候,顾清几乎痛得昏死过去。
好在总算坚持下来,一身灵脉也开了九分有余。
所谓开凿灵脉,是云华仙子以自己的顶级灵脉回路为模板。
在顾清这身凡俗骨肉中重新凿出一身灵脉回路,并注入灵气维持的过程。
好不容易结束之后,顾清的后背都湿透了,浑身的疼痛使她头脑有点混沌。
“温泉也有浸润灵脉的效果,去泡一泡吧。”萧胤尘站起来向外走去,“这里不会有人来,不必担心。
“谢谢仙尊!”顾清一听温泉可以泡,马上精神了,连浑身疼都不重要了。
山中有野兽,没有萧胤尘的准许不能乱跑,她现在还不知道山里都是什么样子呢。
“但晚间,你不得靠近温泉。”萧胤尘又道。
顾清耳朵支楞了起来:“为什么?晚上温泉里会出现怪事吗?”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怪谈的画面,奇怪的女性……
“因为我要用。”萧胤尘脸红了,他快步走出小屋,身形一闪,消失在门口。
每个毛孔都舒服得完全张开了!
在寒意尚未退去的春日,大白天泡露天温泉,周围还没有人来,真是爽死了呢!
这是一处自然形成的活水温泉,潇湘找了一会儿,没找到泉眼,只觉在水流平缓温柔的冲刷中,所有的烦恼都消失了。
她泡了一会儿,掬水抹了把凉凉的脸蛋,便盘起腿来,凝神内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