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年轻,知道的不多,又去问年纪大的掌柜。
二人说了一会儿,眼光不时飘过来。
云华仙子从小二处听闻,剑客死后亲眷飘零,武馆没有出什么特别优秀的弟子。
基本上算是后继无人又因得罪了什么人被打压。
若不是掌柜年纪大,母亲又是馆主的后代,就绝没第二个人知道此事了。
“那么,他埋在哪里了?”
小二一拍手:“姑娘可算是问对人了,谌教爷就埋在南门外,往西南走二里地,姑娘可是他的亲眷?”
“是故交……之后,来扫墓的。”
掌柜把小二叫过去,说了一会儿话,小二便转向后面,再出来的时候提了几刀纸钱和元宝,陪笑道:“掌柜的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不能跟您一起去烧纸了,他让我问您家老爷子好。”
这下子也不用费心去找香纸店了,云华仙子在此稍歇,便径直出了南门外。
她去的时间有些晚,旷野落日,半隐没在浓云间。
四野中涌动着无形的风,荒草起伏摇摆。
剑客的坟头已经很低,怕是无人记得此处有座孤坟了。
云华仙子努力回忆着往昔的事,一时间也只想起,有一次他曾醉酒折花,被刺扎到了手。
想起一件,就想起更多件,往昔交游遍天下的岁月逐渐鲜明起来。
剑客已成荒冢中一具白骨,往昔的江湖故友皆查无音讯,想必都已去世了吧。
只有她还容颜如昔,在这世上来去。
她想起,以前一同去北方的时候,剑客曾经说过他最喜欢黄刺玫。
不知是谁在他坟前种了一棵,正是开花的季节,云华仙子凑上去闻了闻,是百闻不厌的、清爽的香气。
云华仙子拔去坟头的乱草,清理一番,又添了土,使得即将被岁月湮没的孤坟重又高出地面许多。
这些都做完了,她在墓前摆上供果,奠了一壶剑客往昔最喜欢的酒。
她在坟前坐下来,叹了口气。
她想起,那双铁护譬因材料珍贵,没有被她赌气丢掉或随意外詈。
许久之后从乾坤袋中重新扒出来,也只是被她作为阵法练手材料,熔了又重铸数次,最后加上阵法,送予他人。
此刻,她两手空空地面对着黄土,露出一个苦笑。
转念一想,他死时已老坟中枯骨也无须争斗,自然无需任何护具。
然而自己心中又在懊悔什么呢?是懊悔当时的武断,还是懊悔没有见到最后一面呢?
或许是愧悔的事情太多了。她自己也难以决新。
她站在坟前,尝试给自己一个答案。
黄昏渐渐被暮色替代,群星也露出了面孔。
云华仙子拍了拍坟土,就像拍着剑客结实的肩膀。
她站起身来,拱手行礼,道:
“谌兄,冥途路远,此去珍重。”
孤坟自然不会回应她,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此后再也没来过。
只是面店老眼昏花的掌柜和伙计到处传说,某年某月某日,店里来了个天上仙女一般的姑娘。
人们都说他俩做梦了,他俩还不停辩解,直到这个故事变成街头巷尾的笑谈。
……
云华仙子放下笔,嗅了嗅瓶中的黄刺玫,又想了想后来的事情。
后来一天,她偶然见到慧慈大师,请大师为他做了超度。
凭大师的修为……想必他早已往生了吧。
她下意识地双手合十,久违地念了句佛号。又念:“愿有情具乐,远离一切苦,恒常不离乐,证诸法等性。”
这是拜访慧慈大师的时候听来的,云华仙子铭记至今。
当时她还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念,只是下意识地记了下来。
什么苦乐贪嗔,她好像都经历得不太真切。
现在她也一样不太明白,总归慧慈大师会在,等出关了去问问大师吧。
她提笔在备忘录上记了一句。
午夜了,她吹熄蜡烛躺在石床上,许久都想不起剑客的具体模样。
渐渐地昏昏欲睡,或许是睡前想得有点多,脑子里各种意识片段和画面来来去去。
忽然,剑客的脸和萧胤尘的模样长在了一起。
云华仙子被吓醒,震惊坐起,两眼发直。
良久,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笑骂道:“想什么呢整天。”
不是没有过依赖和欣赏,但这两人哪里相似了?
云华仙子只觉得自己睡迷糊了胡思乱想。
经此一吓,她再也睡不着,披衣起床,走到山洞口。
只见山野寂静,明月高悬,给万物洒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粉。
她仰望着明月,心道:不知道师兄去了哪里,又有什么新鲜的经历?
她怀揣着一点点心思,向明月许愿出关后早点见面。
而明月呢?它无悲无喜,朗然照着千家万户,或许从来都没有听到她心里的声音。
失血过多又淋了雨,萧胤尘烧得很厉害,忙坏了城主府的人。
城主心如刀割,什么奇花异草、珍宝灵药,不管需要不需要,统统往他屋子里送。
大夫们来来去去,城主和桃家姐妹们都聚在他屋里,一边等他醒来,一边商议对策。
朦胧中,他感到顾清在给他翻身。
他的意识很涣散,一会儿觉得他们是在当年的灵枢城,一会儿觉得他们在北地,再过一会儿又好像在宗门的小院里。
他感到顾清正在他床边忙碌着,他想喊住顾清,看看她的脸。但他醒过来的时候,在城主府,城主坐在他床边,含泪望着他。
出于意外,他愣住了。他已经习惯了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是顾清,看到城主,第一反应是往被子里缩了缩,怕自己衣衫不整失礼,但浑身上下一动就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