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冀自从进入到希望城之后, 浑身都很难受,这里与其说是一个全新的城市,倒不如说是另外一个世界。
他在真切的体会到希望城的现状后, 怎么想都觉得希望城现在的城主脑子有问题, 让所有人学习?让他们选择自己想做的事情?就算是可以在地面上驻扎发展,可是如果不将所有人的一切都牢牢的抓在手中, 放任下去他能知道这样如同养蛊一样的情况会发生什么吗?
会破裂的, 他的教育告诉他,不可以让任何民众拥有自己的思维,民众必须是愚昧的, 他们必须要保证民众的愚昧。
移动城市是很精密的, 精密到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能出现差错。
而现在希望城的现任城主在干什么?突然居然无端端的扩大了整个希望城分裂灭城的机会!
让居民获得更多的钱,并且还是一直流通, 而且在城里,各种各样的东西都便宜到离谱,就算是背靠‘希望之地’,他们也不应该有足够的资源才对。
无论是什么样的做法,现在的希望城的城主所构造的一些都应该是被抛弃在旧世界的习惯,而他居然想要复苏曾经的世界吗?
“北冀城主。”周叔见到北冀的表情,非常的焦急,“您一定要稳住情绪。”
“周叔。”北冀看向周叔的眼神之中满是惊惧之色, “那个人, 到底想干什么?”
周叔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他陪同北冀在希望城内游走, 然而这里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希望城了,他现在也无法组织出更好的语言, 去笃定的向北冀城主提出任何有意义的建议。
北冀到了希望城最上层, 这里原本应该是属于他的地方, 可是现在完全已经被分割成一个一个小间,有很多人的大门敞开着,从里面能看到人居住过的痕迹。
北冀停了下来,看向旁边,这里曾经是他的床的所在之地。
可是现在这里却有一堵门挡住了他的去路,这简直就是在明晃晃的排斥着他。
北冀曾经也是一城之主,即便现在屈居人下,他也依旧保留着作为城主在自己城市中应该有的随性。
北冀直接打开了门,阳光突然扑撒下来,这里面很亮,明媚的阳光安抚室内,而此时坐在其中的居然是希望城的副城主,魏启轩。
那个孩子正在上课,听到了声音后上课的学生和老师的都回过了头来,几双眼睛相视,突然之间魏启轩觉得心脏紧张的加速了。
“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魏启轩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少年并没有北冀高,可是他走过来的时候却让北冀无意识的倒退了两步,居然从进门的姿势变成了退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本能的惧怕着这个曾经他踩在脚底的不屑一看的少年。
“这里是……”北冀想要说这里是曾经自己的卧室,然而却莫名的什么都没说出来,好像是身-体在抗拒着,恐惧着什么。
“很抱歉,现在正在上课中,闲杂人等不能入内。”魏启轩站在了门口,看上去根本不在意北冀一般。
魏启轩当着北冀的面,一点一点的关上了门。
北冀的眼睛睁大,一种荒谬的感觉终于占领了他全身心。
他真的不是曾经受人尊敬的希望城的城主了,现在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用任何一个理由,将他关在门外。
北冀感觉到一阵晕眩,如果不是周叔扶着他,他几乎要气晕过去。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的?”北冀再怎么温和,他都是一城之主,在被所有人轻视忽视之后他终于气急了,甚至都不顾自己的形象狠狠的敲门,“我的父亲,我的祖辈,带领你们在这样的城市生活,我仅仅是抛弃了你们一两年,你们就有这样对态度,你们就是白眼狼!”
“曾经我千辛万苦的带着你们四处逃亡,我为希望城发愁痛苦的时间比那个什么不知所谓的何方要多了得多了,只是因为我没有能力带给你们更好的生活,你们现在就敢这样对我?你们都是什么恶心的人!”
“我到现在为止一直忍耐,就是依旧念着旧情,你们是我曾经辛辛苦苦保护下来的人,而现在你们这一个一个的都是什么态度!说到底能够将你们这样的人拉拢到和那个什么何方同流合污,你们不过都是一丘之貉!”
一旁的周叔也有些诧异,似乎是没想到的北冀居然如此的愤怒。
因为他的声音而不断聚集到旁边的人都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有部分人对着北冀指指点点。
然而就在此时,门突然被拉开了,少年此时就站在门口。
“前希望城城主北冀,虽然我并没有回答您的问题的义务,但是在我们城市内,不能允许您随意的侮辱我们的城主大人,所以在此我只说一次。”魏启轩刚一开口,周围絮絮叨叨的声音全部消失,而魏启轩则是抬起头,认真的说道,“曾经我也是您的居民,但是我们曾经经历过一次死亡,是何方城主给了我们新的希望。
或许何方城主并没有我们所认为的那般完美无缺,但是至少对我们来说,那是我们唯一信任,唯一承认的城主。
您曾经的统治,所带给我们的只有绝望,而何方城主则是赋予我们无限的希望,我们只想在何方城主的统治之下,好好的活着。
最后,前希望城的城主,因为过去我们受到您的照顾,因此我多次忍让您的行为,但是如果还有一次让我们发觉您在背后诋毁何方城主,即便没有任何律法可依,我也会用我副城主的名义,将你们驱赶出去,哪怕因为以公谋私而被撤-职也不例外!”
“副城主,不需要您去做,您一直以来为我们做了很多我们都知道,如果是把这几个人赶出去的话,不需要您动手,我来就行!”在一旁的略显壮硕的中老年男性在丰富生活的滋养之下已经不再老态龙钟,他摩拳擦掌像是要上前来捣毁这些人一样,“我不怕坐牢!如果坐牢能维护城主大人的名誉,我无所畏惧!”
“我也不怕!从这些人进来开始就到处都是事,我都听到好多摆摊的人都烦不胜烦,我们可以接受一切无家可归的人,我们也愿意维护城主大人的命令,但是对于对城主大人不敬,并且还妄图篡夺城主大人位置的人,就算是城主大人能忍耐,我们也不能忍耐!”
说话的是一个女人,女人看上去并不强壮,但是她眼中的愤怒和周围的人在听了她的话之后一起攥起的拳头,都让她们看上去格外的有气势。
“您也看到了,无论您说任何事都是没有意义的。”魏启轩露出了一个只有北冀的角度能看到的奸邪笑容,“论武力,你们比不过何方城主的军队,论资源,你们也比不过何方城主分配给我们的资源,论精神,你们也无法再给予我们任何超越何方城主的精神,你们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还认为回到这里我们会对你们言听计从的?”
魏启轩这一句话,多少是带点私人恩怨。
因为全身心的崇拜他们的城主。
也因为将曾经的恐惧和绝望,企图发泄在这些曾经造成这样的现实的人身上。
这些,全部一直来他潜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无法摒除的怨念。
北冀倒退了几步,被一旁的周叔扶住。
他的脸色煞白,看向周围的人。
曾经他作为一城之主,在周围一直都是奉承他,畏惧他,讨好他的人。
在曾经自己决定要放弃希望城的时候,还有无数的人跪在地面上祈求着他们,甚至有人想要将孩子送到他的手里,留下孩子一条性命。
曾经那些懦弱的只会绝望和哭泣的人,现在一个一个全部都重拾了傲骨,他们拥有希望,拥有信仰,用他们本身并不强大的能力,坚定的去维护他们所追崇之人。
明明都只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他们到底是为什么拥有这样的勇气,来反抗上层。
明明没有任何人组织,为什么他们可以如此自发的去维护一个奴役着他们的人。
北冀不能理解。
但是他清楚的知道因为现在的状况,他满心都是恐惧。
“北冀城主,现在不适合和周围的人起冲突,我们先离开吧。”周叔搀扶着北冀,在北冀的耳边说道。
北冀知道周叔在担心他,勉强的点了头,企图随着周叔的脚步逃离这里。
在身后嘲讽的冷漠话语从未间断,不断的传入北冀的耳中。
“又不是没手没脚还让一个老年人搀扶着,真是没出息。”
“看看这抗压能力,当初我们的城主大人据说在烈日城还被关押呢,都没他这么娇气。”
“城主大人之前在降临城的时候甚至几天几夜都没怎么睡觉照顾孕妇呢,明明城主大人的身子骨看上去可比那人脆弱多了。”
……
无数的,无数的,无数的嘲讽不断的进入北冀的耳中。
他只觉得脚下的步伐一次比一次更加艰难。
他从来都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完美的城主,但是他一直都认为自己已经尽心尽力了。
却没想过原来自己的尽心尽力,在这些人的眼中不值一提。
好不容易到了安静的地方,北冀蜷缩着身-体,懦弱的本性让他不愿意接受这一切。
周叔叹了口气,他有些后悔将护卫全部都遣散出去收集希望城原本的人的资料了。
这里太-安全了,安全的连他们都感觉不到威胁,一时之间大意了。
他们脆弱的城主,遭受到这样的变故,肯定害怕极了吧。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这些都是隐藏在人身-体内的本能。”周叔到周围不知道什么地方弄来了一瓶饮料,递给了他们此时脆弱的北冀城主,“因为懂得了太多的知识,让他们自私自利了起来,他们只懂得享受好处,而不了解您给他们带来的庇护,他们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证明了现在希望城所做的一切都是错误的,有这样的臣民,希望城迟早……”
北冀却突然打断了周叔的话:“所有人都在维护他,那个叫做何方的人,可以让所有人都维护他。”
同样是作为城主,他怎么会不想要他的臣民的维护呢?
他做不到的事情,何方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做到了。
周叔的表情很是复杂,他想要安慰,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半天之后周叔说道:“迟早有一天希望城会灭城,这些人就不会再有这种说话的骨气了。”
然而北冀却并没有别安慰到。
他想起来了曾经他收拾了所有的资源,离开希望城的时候。
他们走的时候,很多人都在哭泣,在祈求。
他们跪拜着他们。
他听到有人说:“城主大人,希望城会灭亡,不怪您,但是您至少,至少留一点点,让我们生活下来的可能好吗?种子,我们只需要一点点种子。”
他们要种子。
他们还想活着。
他们甚至不怪自己。
当时的自己是有触动的,他想要给这些人留下一点点种子,哪怕只有一点点。
“你们都是将死之人,早死晚死都是死,当然要将更好的全部留给能活下来的人!”石球粗粝的嗓音出现在北冀的耳边,“比起苟延残喘,不如直接自裁算了!所有人都给我听着,全部带走,什么都不要留下!”
当时的他听了石球的话,他认为那是对的。
给将死之人的温柔,就是对拥有生机的人的残忍。
他没有多少迟疑,他走了,没有留下哪怕一点慈悲。
他并不是一个有能力掌管的移动城市的人,他一切都听从着身边的人的话,他认同石球,认同周叔。
可如果他当时坚持,哪怕是坚持留下那一点点慈悲,会不会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呢?
夜幕降临,所有人都回到了停车场附近,他们没有选择居住在临时居民管理处,也没有选择入住宾馆,而是直接在车上,或者停车场周围空余的看不到监控的地方搭起临时居住点。
他们有很多钱,他们带来的钱可以随随便便的在希望城包下任何一座旅馆,可是没有。
因为石球的原因,他们一进入到城内就太高调了。
并不是不能理解石球的行为,毕竟谁都没有想到原来希望城的内部居然发展的比传言中的还要发达,在他们进入到这里的时候也是震惊万分,越是四处查看就越是感到恐惧,这完全就是和末世的移动城市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我们去询问过石球的情况,恐怕石秘书很难出来了,他因为触犯了多条法律已经被判刑,对方提出了如果要赎人就必须要他背后所代表的城市来……”
汇报的人没有说完,可是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他们不能暴露在他们背后扶持的人。
现在鳌城的信息知道的都是少数,而且鳌城似乎也有更多的考虑和想法,他们当时虽然有要支开一部分上层的人的想法,但是直接支开了希望城的现任城主实在是意外之喜。
原本以为进入到城内能无往不利,但是现实和差距太大。
“当时我们留下了很多希望城的人,可在询问过后,真正留下来的人居然只有一万多,看来大部分有能力的人应该都被路过的移动城市带走了,剩下的要么就是现在在种地的老人,要么就是还在上学的孩子,老人虽然身-体健壮了很多,但是到底年迈,而孩子更是没有什么忠诚,想要依靠他们,基本上不可能。”
“而且他们很聪明,大概是因为受了教育,很多观念和我们有不同,并且在我们打探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很多人在有意无意的和我们拉开距离,我们被排斥了,再想要得到什么信息会很困难。”
北冀抱着双-腿在临时居住点内,将头埋在膝盖之间,看上去没有任何主意 ,安静异常。
“不过,有个很奇怪的消息……我不知道说是不说好……”其中有一个打探的人汇报道。
“说,任何一个信息都要说。”周叔在北冀的旁边,勉强代替石球统领大局。
“我试探性的问了为什么希望城没有魇兽种子侵袭,可是居然有人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且似乎所有人都统一口径,说他们的城市不会被魇兽种子侵袭是因为……因为……”那人迟疑了片刻,之后才说道,“说是因为他们信仰了神明。”
“神?”周叔也露出了惊奇的神色,“什么时代了居然还有人信神?”
“我也觉得很荒谬,所以四处都问了,得到的都是同样的回答,所有人的表情都是深信不疑的,而且他们说,现在的城主大人就是神的化身。”
“神的化身?”北冀终于打起精神去听汇报。
“对,神在这里是经常会被提及的事,所有人每周至少要做一次祈祷,并且所有人都有维护神的责任。”此时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个吊坠,“这个城市里,包括天使城那面似乎一直都再售卖这个东西,人手一件或者多件,并且据说真的有效果。”
“所以现在这些人全部被蒙蔽了双眼是因为那个叫做何方的人利用神之说蛊惑了众人吗?如果是这样就能解释的通了,希望城的人怎么看都不正常,利用神来洗-脑群众,真的是恶心的手段。”周叔说的咬牙切齿,接过了那人手中的吊坠呈给了北冀。
北冀低头打量着吊坠,发下那是今天白天交谈的老者的摊位上摆放的东西,甚至是那位老者随手雕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