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太后早已被他上一句话给震得脸色发白,若不是身后的宫人搀扶着,早就已经站不住了。
萧骋……怎么会?
若说她膝下无子,一直将楚珞视为己出,尽力想要护他周全,那萧骋又何尝不是呢,他以前只当楚瑜惯会伪装,萧骋只是为人臣子,才对楚瑜如此的忠心。
却没有想到,他居然对着楚瑜存着这样的心思?
也对。
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两年前他何至于因为楚瑜被刺杀的事要杀掉自己亲姑姑的儿子。
这些,她早就该有所觉才对。
“太后若是要将这件事公之于众,那便去吧,只不过太后可要想清楚,这究竟是在与谁作对。”
“到时候,依照昭阳侯的性子必定会将所有的罪责都揽下,而朕倒是名正言顺地多纳几个后妃,多生几个自己亲生的儿女,他也无话可说。到时这恶人全让太后当了,朕可是乐意得很。”
楚瑜说完这番话,便对还押着那两名乐师的奴才道:“还不将人给放了。”
戚太后缓了许久,脸色才终于恢复了过来,说:“既是话已至此,那哀家也想同陛下说一番话。”
“当年陛下因为大位之争不惜陷害自己的皇兄,此次又故技重施。哀家不知该说陛下善用心计,还是该说陛下实在年轻,其实半点不懂人心。”
“如今昭阳侯和陛下之间已经因为楚珞的事已生了嫌隙,若是昭阳侯知道陛下这般费尽心机,不知道对陛下的真心还能剩下几分。”
“那就不劳太后费心了。”楚瑜看着她冷笑一声,握住了一旁贵妃的手腕,低声说:“若羌,走吧。”
……
出了安宁宫,去往御花园的路上。
宁若羌跟在楚瑜身后,缠住他的手臂撒娇道:“哥哥,哥哥。你就给我再寻几个男宠吧,刚才那两个乐师真是太没用了,老妖婆的人一来就被吓得瑟瑟发抖,床上也十分没用,呆板无趣得很,我正好也腻了。”
不知道想到什么,宁若羌脸色微微一变,又补充了一句:“说错了说错了,主要是那两个人姿色平平,若是他们有哥哥的十分之一,就算是床上无用,就是光看着下饭也是好的。”
被内涵到的楚瑜面无表情。
而四喜跟在二人身后,听得真是面红耳赤,心想这贵妃娘娘真是……大胆至极。
楚瑜停下来,看着她说:“你之前不是说,衡儿的父亲死了之后你的心便同他一起死了吗?”
“但是为了衡儿我也得活下去呀,所以我这不是在给自己找乐子吗?”
楚瑜眉心抽搐一下,有些无语。
半晌之后她才道:“你既在宫里,便应当事事小心才对。你也看到了,多少人盯着朕等着抓朕的尾巴。”
“哪里有尾巴,哪里有?”宁若羌性子活泼,非要缠着楚瑜跟他闹。
可一旁的四喜提醒道:“贵妃娘娘还是让陛下早点回去休息吧,陛下龙体还未痊愈……”
宁若羌听了这话这才停下动作,担忧地看向楚瑜,问:“哥哥你怎么病了,你没事吧?”
楚瑜正要回答,却见御花园不远处的凉亭里。
萧骋身后跟着两个小厮,他身穿尚玄色的常服,袍裾仅绣着麒麟图腾,袖口处收紧,宽肩窄腰,气度斐然。
他似乎是注意到这边许久了,可迟迟没有上前,一双眼睛犹如寒潭般冷冷地望了过来。
楚瑜对身旁的人低声说道:“若羌,你先回去。”
有外人在,宁若羌也乖乖地行了个礼。
眼看着贵妃娘娘离开,萧骋这才终于抬脚走了过来,只是那目光仍然死死望着贵妃离去的方向,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转过头来看向楚瑜。
“不知陛下今日召臣入宫,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反悔了,抓臣来治罪了?”
他的神色倒是无比平静,只是垂在身侧青筋毕露的手出卖了他。
他开头这句话也是没头没脑,只有楚瑜知道他这是在对那天两人吵架的内容耿耿于怀。
只是他情绪这样外露,这样沉不住气,尽管再克制再嘴硬也是惘然,简直是送过来让人拿捏。
楚瑜只抬起视线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沿着石桥上了凉亭。
萧骋心烦意躁,也弄不清楚他是个什么意思,这些日子以来,他查到的东西越多,越惊觉楚瑜居然有很多事情瞒着他,这种一点点接近真相的感觉,却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胆寒。
但是尽管如此,在看着楚瑜的背影越来越远时,他只顿了几秒,终于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一片肃寒之下,御花园里除了青翠的松竹林之外,还在盛开的就只剩下一些耐寒的芍药和牡丹了。
凉亭里只剩下他两人,四喜和其他宫人都守在亭外。
萧骋以为他是有话对自己说,譬如解释一下刚才为何会同贵妃在一起,又或者解释一下他这次欺骗自己的意图……又或者像那日一样骂他几句。
可左等右等,楚瑜仍然一言不发,侧脸如同浸透在冰水一般苍白沉默。
他瘦了很多。
萧骋这么心想,难道是那天同自己吵架之后没吃好没睡好,或者是这些天被朝中的事烦的。
可是这些念头都只在脑海中过了一道,很快就被萧骋压下去了,刚才在御花园里,这个人明明同贵妃玩得多开心,自从回京以来,他还从未见过楚瑜对谁露出过这么开心的模样,包括自己……
也对,他美人在侧,怎么会想起他呢?今日叫他过来,恐怕也只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但他是钟无艳吗?
就算贵妃再如何天姿国色,他萧骋也不至于沦落如此……可察觉到自己的念头,萧骋顿时生出一种荒唐又可笑的感觉。
“宋擎的事,你应当知道了。”楚瑜看向他,脸色冷凝地开口。
果然!
犹如兜头冷水泼下,萧骋脸上的神情甚至在一霎那都没绷住。
楚瑜却自顾自地冷笑着开口道:“公然抗旨不遵,宋盏算一个。没想到他弟弟也是如此,果真是一脉相传。”
他看向萧骋,缓了缓语气说道:“子川,魏王部下的廖将军是不是你曾经的部下?宋擎这样不知好歹……但他手中又握着重兵,我实在不放心。”
“不如你去找廖飞阳……”
“陛下今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吗?”萧骋打断他,淡淡说:“廖将军虽是臣的旧部,可各为其主,也不代表他就会听臣的话。更何况,宋家一直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这样做,不怕反而落人话柄吗?”
楚瑜听他将话说完,却讽刺道:“各为其主?究竟谁才是……”
萧骋犹豫了一下,就在他以为楚瑜会发火的时候,却见他侧目盯着自己片刻,握着凉亭的栏杆的手却不断收紧,终于他忍了忍,深吸一口气,接下来的话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只是脸色倒是又白了几分。
萧骋见他忍得这么艰难,倒是宁愿他冲自己发一通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