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管事刚从曹云清突来的面色转变中回过神,接收到他的眼光后,立马识趣地道:“曹大人,纪小姐,你们慢慢聊,小的还有事,先行告退!”
马管事走后,曹云清想起纪子期在天凉军中立下的赫赫功劳,叹道:“真是想不到,在天凉军中分箭测风速,改良账本提方案,做预测的纪子期,竟是个女子!我堂堂六尺男儿,实在有愧!”
“呵呵!”纪子期略有几分不好意思,“大人,当初去天凉是身不由己,并非有意欺瞒!大人千万不要见怪!”
“怎么会呢?只是有些感概而已!”曹云清微笑道:“不过,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又与马管事相识?”
纪子期道:“我是棋林学院此次来参加术数大赛的学生之一。”
“原来如此!”以纪子期之能,若在学院,被选中来参加这术数大赛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因此曹云清并不意外。
他道:“这次术数大赛的题目我也略知一二,今日便是林尚书派我过来巡视,怕这些奸滑的管事,欺你们年少不懂事,误了陛下的大事!”
纪子期已隐隐猜测到陛下的用意,曹云清虽未明说,话里话外却含着深意。
既然事关重大,断不能有所偏颇!
说出这些话来,已是看在先前天凉同袍的情份上了。
纪子期心知肚明,当下便笑着道谢:“多谢大人!”
曹云清并没有接话,心下却为她的聪慧而暗赞,纪文书不愧是纪文书!
那边隐约传来程清的唤声,纪子期拱手道:“大人,子期还有事,下次有时间再去府上拜访您了!”
曹云清温和一笑,“好!你去忙吧!我很期待,这次你能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纪子期朝着程清的方向走去。
微风中,阳光下,衣袂飘飘,翩然而去。
曹云清看着那背影,双眼迷离,陷入不可自已的幻想中。
晚上几人回到客栈时,一一报告自己今日的成果。
在外跑了两天的江嘉桐脸被晒得有些微红,“今日终于见到马夫人的贴身丫环出了府。我和罗书一路跟在她身后,听到她跟旁边的小丫头说,这几日夫人要买的东西千万不要买漏买错。
初八那天也就大后天,马夫人会带着子女和两个小妾去上香还神。到了初八那天,我再和罗书过去,找个机会与他们搭上话。”
程清道:“我这边观察到一个现象,这工坊里的工人有年轻的,有年长的,有熟练的,有生手。可同样都是七天交一套。我看有些人手脚挺快,做半个时辰,歇一个时辰。
我问她为何不多做一套,她说工坊里是按月拿银子的,做多了也是一样,拿不到银子不说,别的工人还会另眼看她。还有就是手工了,有些新手做得慢,为了七天交出一套来,针脚粗糙,重新接了好几次线。哪怕布没问题,那缝合处也会容易裂开!”
唐大公子:“今日在布库处,寻找一些存放年头已久,未来及用上的布,用力撕扯,还是扯不烂。管事的只负责存放领取,不懂织布技术。这个问题暂时还是找不到原因!”
吴三多:“马管事这边倒有些奇怪,早上的时候跟他搭讪,还是滑不溜手,问什么都答,真正有用的实际的,一样也没有!下午的时候说户部派人下来巡视,出去一阵后回来,突然态度就变了!话里面就带上了两分真意!”
纪子期暗忖,莫不是看在曹云清与她相识的份上?
她压下心中思绪,道出自己今日的成果,“我这边的事也有了眉目,那人答应这两日派两个上过战场的退役士兵过来!那么布匹易撕裂的问题,应该很快就可以解决了!”
“啊!子期你一说士兵,我就想起一事了!”江嘉桐突然大叫出声,“今日跟在马夫人丫环身后时,听到有人说,明儿一早有凯旋的将军们回京,许多人都打算去城门口观看呢!子期,程姐姐,我还从来没见到将军们长啥样,要不我们明天上午也去看看吧?”
吴三多也跃跃欲试,“本来我一大好男儿,不应该去看的。不过子期上次说的什么临场对敌,只管生存不管招式这些的,我也有些好奇了。想见识一下真正的军中儿郎是什么样的!”
程清看向她,那神情也流露着心中的渴望。
纪子期压下突突乱跳的心,强笑道:“那行,明天一早,咱们先去看看,看完了再去寒服工坊!”
——
纪子期整晚都有些心绪不宁。
想起未听完的杜康的那句话,想起明早凯旋而归的将军,这心中总是有些不妙的预感。
杜峰那厮不会也在里面吧?
可他不是六月多才走吗?这么快就打了胜仗回来?
万一他真的在里面怎么办?
如果他真的在里面,明日他应该不会看得到自己吧?
毕竟那么多围观的老百姓,挤在中间一闪而过,都只是一张张模糊的脸而已。
那万一不巧被他看见了呢?
他不会以为自己专程去看他的吧?
想像那厮可能流露出的得意神色,纪子期又忍不住磨牙。
这样翻来覆去一整晚,早上醒来时,神色自然有些不大好。
几人汇合后,程清见纪子期磨磨蹭蹭、欲言又止的样子,再细看她有些苍白的脸。
以为她月事来了,又不好明说。
便对唐大公子几人道:“唐大公子,嘉桐,你们几人先去!我有几句话,想和子期私下说,随后就与你们汇合!”
待几人走远后,程清走到纪子期身边,小声道:“子期,我看你面色有些差,算算日子,你月事也快来了!
是不是有些不舒服?要不咱们俩别去了,你在客栈休息一下,我陪你!”
原本就犹豫不决的纪子期,听到程清主动送上门的借口,忙不迭点头:“可能这几日心中挂着考题的事,睡得不太好,是有点不舒服!
要不这样,程清,你去和唐宋他们汇合,我在客栈里休息一下,等你们回来,再一起去寒服工坊!”
“那我陪你进去后再走!”
纪子期推托不得,只得由着她。
一个人在房间里等得百无聊赖的纪子期,听到敲门声,以为程清他们回来了。
这么快?莫非有什么变故?
纪子期有些疑惑,起身打开了门!
门外却是那个被她这几日暗中咒骂了许久的人!
杜峰!
纪子期第一个反应就是关上门。
可惜杜峰已一阵风地冲了进来。
入耳,是浅浅密密地笑。
纪子期恼得用头撞着门,怎么这么笨?
可是再打开门好像也不妥!
她稳住心神,转身靠在门边上,手还放在门闩上,打算一不对劲,开门跑出去。
纪子期挤出笑容,“杜。杜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本想称呼杜将军,想起他的警告,只得改了口。
站在离她一臂远的杜峰,正用锐利的眼,盯着眼前的人儿。
纪子期忍不住抬起双臂,环抱住自己,似乎这样能让自己获得安全感。
她不自在地咬着唇,找着话题转移这种不舒服的感觉。
再开口时,声音中已带上了干涸,“你是随大军回来的吗?不是应该在城门口接受百姓的欢呼吗?为何会来这里?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一连串的问题下意识问出,纪子期问完后都不知道自己问了什么。
杜峰将视线往上移,对上纪子期的眼,声音低沉又沙哑,“我一个时辰前到的,回家中先洗漱了一番。听杜康说你在这里,就先过来看看你!”
若真的只是看看那就好!
纪子期心想,双眼却不敢与他对视,移到他下巴以下的位置。
发现他今日穿了一件浅蓝色镶边的长袍,倒是衬得气宇轩昂。
那又怎样,还不是衣冠禽兽!
她在心里轻哼一声。
两人没有说话,屋内一时静了下来。
明明已是深秋,却如夏天般让人热得透不过气来!
这种感觉更让人难受。
纪子期调整两下呼吸,主动开口:“杜峰,我等会还有紧要事,马上就要出门了,你也应该有事吧!那个,就不浪费你时间了!”
“我的事不急!”杜峰长腿一跨,已到了她身前,毫不客气地低下头。
这个混蛋!纪子期活动的双腿忍不住踢向他,却被他用一条腿压住,动弹不得。
唇上传来剧痛。
纪子期鼓起勇气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字清晰地道:“杜峰,我不要!”
杜峰定定看着她,那眼底跳跃的火苗慢慢变小。
“咚咚。”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女子轻柔的声音响起,“子期,我们回来了!你好些了没?”
是程清。
纪子期刚刚才放松下来的神经,如闻惊雷,立马紧绷了起来。
她浑身僵硬,手下用力,想推开面前的男子。
杜峰嘴角挂起邪邪的笑,恶作剧似的与她作对,偏不离开。
纪子期压下火气,用嘴形无声道:“杜峰,快松手!”
男子眉一挑,学着她刚刚,缓慢地、无声道:“期—期,我—不—要!”
努力压下的怒火嗖地上升,脸庞散发出奇异的光芒,纪子期嗞着牙,恨不得咬死他。
“程三小姐,子期怎么啦?”
是唐宋的声音!
“不知道!”程清的声音有些焦急,“我刚敲门也没人应!要不咱们找人来踹开吧!”
踹,踹开?被人看到,她还有脸面见人吗?
纪子期刚刚才升起的气焰立马怂了。
“求求你!”这次的哀求比刚刚恶狠狠的表情顺眼多了。
但对杜峰来说,这可远远不够!
他含笑对上纪子期的眼,挑了挑眉。
“子期,你没事吧?你应一声!”门外唐大公子的声音越发焦急,“再不开门我就踹门了!”
纪子期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门外忽然传来大力的蓬蓬声,原来唐大公子等不及,抬脚开始踹门。
一下一下又一下,听得纪子期胆颤心惊,生怕下一刻那门承受不住,被人破门而入。
纪子期急了,含糊不清地道:“我答应你!”
那几个音连她自己都听不出来说的是什么,男人却好似听明白了,双手松开了她。
纪子期深吸两口气,调整好呼吸,唤了一声,“程清,唐宋,我没事!”
杜峰非常不满意她在此时,口中唤出别的男子的名字。
低下头,重重咬了她一口。
纪子期猝不及防,“啊”地轻呼出声。
咬着唇瞪他一眼,敢怒不敢言。
杜峰扬眉笑的得意,一副你奈我何的无赖样!
唐大公子听到她的惊呼声,更是揪心,“子期,你先开开门!让我们进去看看你,不然我们没法安心!”
“程清,我没事!”纪子期别开脸,避过男人探寻的眼,“早上的事你知道的,我休息一下就好了!你们先去寒服坊,我晚点过去!”
“子期,那你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
门外的程清以为纪子期因为来了月事不舒服,又不好意思面对唐大公子几个男子明说,忍着笑意和羞怯拉走了几人。
唐大公子几人虽还未说亲,对女子之事也听说过一二,见程清和江嘉桐面带红晕,便以为了解了真相。
都闹了个大红脸走了。
终于离开了!
纪子期张嘴吐出一口气。
杜峰放开她的手,一手霸道的捏住她下巴,扭过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