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说到蒋大师爱吃甜食时,掌珠也惊了惊,瞪大眼插嘴道:“蒋大师居然爱吃甜食?这实在跟他老人家形象大相径庭啊!接下来呢?”
很快便到了术师协会内部大斗数的时候,当纪子期提出由两方学生分别解答对方夫子出的题,且不论级别时,掌珠惊呼:“你胆子也太大了吧?”
“这题你居然也解得出?”
“你又解出来了?”
纪子期说完后,掌珠长长吁出一口气,仅管早已知晓结果,但在听当事人亲自讲述当时事件时,她还是忍不住跟着一起心惊。
“子期,难道你就没担心过,万一那些题你解不出,到时候该怎么办?”掌珠问道。
“公主,子期不只是担心过,而且是担忧万分。可后来民女一想,这次输了,那就再想别的法子来整顿术师协会。
既然这是一件非要去做不可的事情,无论失败多少次,都必须不停尝试,直到成功为止!”
纪子期道:“这一想,心里也就坦然了,输了就输了,大不了重头来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子期,其实你想出斗数这个法子,心里肯定是有一定把握的是吧?”屡败屡战的精神虽可佳,掌珠却不全信纪子期所言。
“呵呵,那是当然,若无一点胜算贸然提出,那是不自量力。”纪子期呵呵道,“不停尝试的前提,是有一定的把握,而不是毫无胜算的鲁莽行事。”
“虽斗赢了,但术数界心中对你含恨的人肯定大有人在。如此一来,你不是为自己树立了太多敌人吗?”
掌珠皱眉道:“纪子期,这不太像你一贯的行事作风!”
“这个民女心里自然清楚!”纪子期正色道:“可是南临之行,西烈墨之谋略、胆识与野心,相信没有人比公主与民女更清楚。
黎国之所以近几十年来稳定发展,与其六十年前大力推广术数有着密切的关系。
西烈墨能在南临开斗室,而且已有十年,说明西羌早在十年或更早前就已开始重视术数对国之发展的影响。
黎国的术数因为术师协会的不识进取,在不断向下,而西羌的术数却如初升的太阳正冉冉升起。
按如此下去,不出十年,西羌必定能超越黎国。
我黎国地理位置好,土地肥沃,绝大部分老百姓只需辛勤劳作便可获得温饱。
但周边各国百姓即使再辛苦,受限于地理环境,仍在饥饿中苦苦挣扎苦苦求生。
因而我黎国不稀罕他国土地,他国却对我黎国觊觎已久。
若西羌一旦能与黎国相提并论后,必会举全国之力,发动攻击,黎国周边其他国家也定会伺机而动,绝不会放过此机会。
到时整个黎国必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那将是黎国的大灾难!
因此,民女才迫切地强势推行新制度,在最短时间内建立新的根基,试图保持住黎国术数目前的优势,让西羌不敢轻举妄动!”
掌珠听得心怦怦乱跳,双眼盯着因侃侃而谈而不自觉全身发着光的纪子期,久久不能离开视线。
这个女子,总是一再地刷新她对她的印象,也难怪,他对她如此倾心了。
奇异的是,掌珠突然发现,她再想起他时,心中竟没有了原来揪心不已的痛!
“子期,你总是让我忍不住惊叹!你身为一普通女子,心中不只有装有现在的黎国百姓,还装着黎国的未来。
我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你让我十分的敬佩,也让我自愧不如!
我身为黎国的公主,从小接受皇宫教育,却仍然没有你的高瞻远瞩,掌珠惭愧!”
掌珠说完,脑海中画面一转,出现西烈墨那放肆又侵略的眼,她忍不住蹙眉,带着几分恼怒暗道:早知他是西羌大王,当日就该让阿二杀了他,一了百了。
掌珠心中其实只是如此一想而已,西烈墨能在南临站住脚,并有如此大的影响力,其人手一定不少,自己区区二十人,哪会是他的对手?
“公主,”纪子期微微一笑,眼光变得迷蒙起来,似陷入了回忆中。
“若您有机会去到前线战场,亲眼见到那些昨日还与你说笑的熟悉面容,今日就一个个支离破碎地死在你面前时,心中定会被深深触动。
这一触动之下,心中自会有了想法,一旦有了想法,自会想得更加深远。”
掌珠若有所思,“因为北地天凉的亲眼所见,你不愿见到战争和死亡,所以你才会不惜以身犯险,如同在南秦等地时一样?”
“是的,公主,”纪子期点点头,“如果您见到过战争,相信您会跟民女一样厌恶战争!”
“那么,当你见过战争后,你心中的想法是什么?”掌珠问道:“是想阻止战争吗?”
“是!”面对着聪慧的掌珠,纪子期直言不讳。
掌珠仅管心中确定了纪子期的想法,听到她亲口承认,还是惊了一惊,“你一弱女子,如何能阻止?或者说,你打算如何阻止?”
纪子期道:“公主,还记得从南秦回京城途中,民女跟您说的话吗?百姓是羊还是狼,取决于他们的肚子是否能得到温饱!
黎国百姓如此,武夷西羌百姓亦如此。这两国之所以全民皆兵,正是因为没有粮吃,但打仗若胜了,抢到了粮食,便不用饿肚子了!
如同之前的苍月国一样。如今的苍月因为有了黎国的粮食支持,谁还愿意去上战场,冒着生命危险去抢粮?
只有当百姓人人都有饭吃了,便没有人愿意去当兵,没有人当兵了,各国的军力将大大下降,那么黎国之威胁便可除。”
掌珠被她话语中的谋思所惑,颤声道:“你,你打算怎么做?”
纪子期的眼中迸射出光彩夺目的光茫,“发展经济!不只是黎国,而是带动周边所有的国家一起。
只有经济上去了,才可能做到人人皆有粮,才能真正杜绝战事的发生!”
掌珠猛地站起身,激动万分:“你打算如何做?”
然后望着纪子期,眼里亮晶晶的,坚定地道:“不,你不用现在答我!我不管你打算如何做,我只知道,我要跟你一起做!”
这下轮到纪子期吃惊了,“公主,您……”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掌珠摆摆手,面上满是坚毅,“母后一定不会同意的!
但,就像你说的,只要心中有了目标,一次又一次失败算得了什么,我只知道我想做,我就会想尽办法,一定要达到目标!”
“公主,”纪子期欲再劝,掌珠却打断了她,“子期,你不用劝我,这事我定要做到,你等着我去找你!”
掌珠话已说到此份上,纪子期知她确实心意已决,遂道:“那民女在宫外等着公主。”
这个话题结束后,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正当纪子期想在告别时,掌珠突然道:“对了,皇兄开始准备要选妃了,这事你知道吗?”
“大皇子要选妃?”这个消息纪子期倒是第一次听到,“我已有几日未去术师协会,倒是不曾听说过。”
掌珠道:“皇兄也有些日子未去术师协会了,父皇现在开始让他处理一些重要朝政了。”
纪子期嘴角噙着笑,并不出声,这皇家内部家事,听听就好,哪容得她置喙。
掌珠看着她,眼里似有担忧,“皇兄常说我执拗,可皇兄的性子,其实比我更执拗。
母后说他从小便如此,一旦认定某事或某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后来大些略好些了,但或许是因为那事或那人,并未获得他的认可,让他有誓要得到的决心。”
这,没头没脑的,是什么意思?想起前几次黎渊莫名的神情和上次似是而非的话语,纪子期心中突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该不会真如她所猜想的那般吧?
纪子期迎向掌珠的眼,想要问个清楚明白。
掌珠却避开了她的眼,“子期,今儿个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出宫吧。”
然后坐下后,挺直着脖子重新变回了那个优雅骄傲的掌珠公主,声音中透着威严唤道:“如月,送纪小姐出宫,直到宫外。”
“是。”一个小宫女应声而入,走到纪子期面前,“纪小姐,这边请。”
纪子期看向掌珠,她却已微微阖上了眼。
她只得随那个叫如月的小宫女走出了公主殿。
纪子期一路低着头想着掌珠话中的意思,未留意到前面不远处立着的男子,盯着她的方向,好似等了许久。
见到她的身影越行越近,面上带上浅笑,唤了一声,“师妹!”
纪子期抬起头,惊讶唤了一声,“大皇子?”
然后意识到这里是皇宫,连忙蹲低行了个礼,“民女纪小雪见过大皇子!”
“师妹不必多礼!”黎渊走近,声音轻柔得像春日里吹过的风,伸手欲扶她。
纪子期心底突生起一股怪异,下意识退了一步避开了,于是黎渊的手便僵在了空中。
她有些尴尬地站直身子,却见黎渊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仿若刚刚的一切并未发生过。
“你先下去吧,本皇子亲自送纪小姐出宫!”黎渊对着那小宫如月淡淡道。
如月哆嗦道:“大皇子,公主吩咐奴婢要送纪小姐到宫外。”公主之令不敢违,大皇子之令她也不敢违!
纪子期见那小宫女吓得都有些颤抖了,便道:“大皇子,天色不早了,民女该离去了。”
“下去!”黎渊声音冷了几分,俊美的面容上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仪,却是对着那小宫女。
如月面色顿时惨白一片,颤颤微微应了声:“是!”
纪子期看着这样的黎渊,越来越觉得陌生。
在南秦时,他是大皇子,身上时时带着皇族的威严不足为奇。
可那时的他,是个广纳良言的上位者,尽管威严却不可怕。
现在的他,让纪子期生出一种可怕的感觉。
似乎只要他一怒,随时可以毫不留情地斩下所有人的脑袋般残酷,以及唯我独尊。
“大皇子留下民女,可是有要事相询?”纪子期压下心中的情绪,语气平淡道。
黎渊换回了原本温和的神情,柔声道:“许久未见师妹,想同师妹说说话而已。”
纪子期忍不住眉头皱起,黎渊这话,无论是语气,还是话里的意思,都有欠妥当!
在术师协会里,他们虽同属古夫子门下,仅仅只是普通的同门师兄妹而已。
现在,皇宫内,他是大皇子,她是普通民女。
两人从无深交,亦无私交,哪有什么话好说?
而且一男一女,又特意支开宫人,单独一起,凭谁见了,也会生出不好的猜测。
“大皇子若有话说,下次到术师协会古学堂里,也是一样的。”纪子期温声道,声音里透着疏离,“天色已晚,民女该回去了。”
“师妹不知师兄已经离开了古学堂吗?”黎渊声音清冷。
离开了?嗯,刚刚掌珠好像提过。
只是纪子期自从听了掌珠的话后,思绪有些乱,现在偏又遇到摆明不肯让她走的黎渊,心里更乱,一时倒忘了。
“刚刚掌珠公主提过,民女一时忘了!听说大皇子已开始独自处理政事了,恭喜您。”
纪子期深呼口气,压下心头的纷乱,微笑道:“掌珠公主还说皇后开始为大皇子选妃了。
相信皇后一定会为大皇子选中一位无论样貌家世,才貌性情,都能与大皇子相匹配的绝色女子,民女就先在这恭喜您了!”
黎渊的面色突然变得难看,贵气容上露出冷然笑意,盯着她的眼里寒光点点,“师妹这是什么意思?”
“民女没什么意思,只是恭喜大皇子而已!”纪子期迎着他眼中的寒意并不退让,面上笑容淡淡,
“民女现在不只是一等术生纪子期,也是威远将军杜峰的未婚妻纪小雪,身为女子,自该有些避讳。
单独与未婚夫以外的年轻男子相处,会被有心人说闲话的。
大皇子既对民女有师兄妹之情,还请大皇子体谅民女不能陪您久聊的心情!”
纪子期行了个礼,转身欲走,“民女先告退了。”
黎渊却上前一把拽住她衣袖,怒道:“谁准你离开了?”
力气之大差点站纪子期站立不住倒入他怀中。
稳住身形的纪子期惊呼一声,“大皇子,请松手!”
黎渊抓住她衣袖的手却不松开,面上罩着寒冰,声音残忍,“谁敢说闲话?本皇子立马拔了她的舌头,砍了她的脑袋!”
“大皇子,请松手!”纪子期头微垂,盯着他抓着她衣袖的手,忍着怒意与惊慌,沉声道。
那身上散发出的冷意与疏远,好似隔了千山万水般难以追索,黎渊的心一阵刺痛,手不自主地松开了。
纪子期快速后退两步,仍是低着头不看他,语气听不出情绪,垂着的睫羽映下一片灰暗,遮住了那眼里的不耐烦,
“大皇子,民女可以先行告退吗?”
黎渊拢在袖中的手握紧又松开,双眼微眯狠狠盯着她,炙热得如同这盛夏里的阳光,似要将她灼出洞来。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
“咦,子期,你还没出宫吗?皇兄,你怎么在这?妹妹刚见到你身边的宫人正四处找你,好像说父皇有事与你相商!”
是掌珠,纪子期强装镇定的神情松了下来,她是为了她而来的!
纪子期抬起头,望向走近的掌珠,感激微笑道:“公主,民女正准备出宫,碰巧遇到大皇子,打了个招呼,这就离去了。”
掌珠牵起她的手,感觉到她微微的颤抖和僵硬,微楞了楞,面上笑容不减,“那正好,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我还有些不大明白的地方。
来,我亲自送你出宫,咱们边走边聊!”
然后转过头好似看不见黎渊面上的铁青,娇笑道:“皇兄,妹妹先走了,你快去见父皇吧!”
出得宫门,看到外面候着的杜乐,纪子期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对着掌珠真诚一鞠躬,“谢谢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