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上门是客,怎么也应该礼貌地好好招待一下不是?何况阿夜也算不得外人,怎么也是个老熟人了!
杜峰表情越沉,阿夜就越高兴,不时地同纪子期聊东聊西。
纪子期挂念着杜峰的心情,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他。
但这丝毫不能影响阿夜与她聊天的好心情。
好不容易一顿饭用完,哄走了阿夜,纪子期回房,打算好好哄哄自家那个年岁越长越小的杜大将军。
一进房门,便被他大力搂在了怀中。
“媳妇儿,别动,让我抱抱!”杜峰的声音中突然出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软弱。
纪子期不明所以,任由他紧紧搂着。
许久后,杜峰埋在她脖颈边的头微微颤动,闷闷道:“期期,要不你跟去东林吧,留在苍月,我很担心你!”
“不要担心,杜峰,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纪子期搂住他的腰,“无论以后去哪,定会让杜乐寸步不离!”
杜峰搂着她不出声,只用尽全身的力气,好似想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一般。
这个女子,为何要这般的优秀?如果只是个普通人,就能永远地陪在他身边,在他的呵护下娇羞地微笑,快乐地成长。
可是,他亦爱她面上灿烂飞扬的笑容,淡定从容的神态,举手投足间,胸有丘壑,一切尽在掌控中的自信。
他无法也不忍折断她的双翼,亦不能让她仅生活在自己的庇护下。
他与她,只能双双携手,面对风雨,一路前行!
许久后,杜峰轻轻松开她,“期期,按刚刚皇太孙殿下的说法,陈之澈这个人,我感觉有必要查一下。”
纪子期道:“我也有这种感觉。如果真是一个品性高洁而又忧国忧民之人,定会不遗余力帮助皇帝整顿朝纲。
但从短短几日的迹象来看,苍月皇室在与朝臣的对抗中,仍处于下风。
如此一来,要么说明这人表面上看起来忧国忧民,实际上沽名钓誉;
要么就是阿夜所言陈之澈之能言过其实,而朝臣势力比想象中还要大,他虽有心却无力让皇室变强。”
杜峰点点头,“我会让杜安杜喜暗中派人,去查查陈之澈这个人。”
——
因为阿夜的事,纪子期下午又进了一次宫。
这一次,正好奇王爷苍奇也在,正在询问今日早朝上,苍月皇帝所说的那些言论的来源。
恰好纪子期来了,双方见过礼后,苍月皇帝直接道:“五皇弟,今早那些话和想法,便是纪使节之意。”
苍奇大大吃了一惊。
他曾在天凉帐中,亲眼见证纪子期将一句“斩杀宰相千之易”变成“若宰相千之易自尽”,化解了苍月无法与黎国,对投降条件达成一致的困局,亦让他和阿夜,和平且平安地回到了苍月。
回国后的苍奇,因阿夜不愿与之过多谈论纪子期之事,他对纪子期最初的印象,便停留在天凉帐中,那个机智聪慧的小少年形象上。
而后直到去年年中开始,纪子期的信息才更多地被传到了苍月,如以一等术生之身,挑战术师协会一等术师;
制造投石机,让黎国天水军完胜西羌,随后西羌议和,而后殿前大败西羌国师,不足十七之龄成为一等术师;
推动民间商行承包修路,打造四大城项目,让黎国经济空前繁荣。
这些都足以让苍奇对那个救过阿夜,因而心存感激的女子刮目相看。
然而,她身为黎国人,能针对黎国国情推出相应政策,若有长辈在后面出谋划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毕竟她的两位太爷,一位是黎国术数北斗蒋沧雨,一位是黎国户部尚书林白。
世人未必不会如他这般,想像纪子期成就的原因里,掺杂了多少二人的功劳在内。
可是,纪子期在苍月所提出的方案,完全摒弃了黎国的思路,而是结合了苍月的实际情况,甚至是皇室的孱弱在内,而量身订做的。
黎国与苍月远隔千里,这一切,怎么可能是有人在背后教导?
关键的是,她希望皇室强大,是因为阿夜。因为若从黎国皇帝角度出发,他未必希望见到强大的苍月皇族。
所以,这一切都表明,纪子期所提的方案,确确实实是她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女子所想出。
原本对纪子期就甚有好感的苍奇,这下对她愈发友善了。
“纪使节,你向皇兄提出的几点建议甚妙啊,本王十分佩服。”苍奇满面笑容,“日后若纪使节得空,本王定要好好宴请纪使节,以谢天凉之恩,以及向纪使节多多请教。”
“奇王爷过奖。”纪子期微笑颔首,“王爷相邀,下官自当奉陪。”
“那就这么说定了。”苍奇哈哈大笑两声,“今日纪使节过来找皇兄所为何事?本王方便听吗?若不方便的话,本王就先告辞了!”
纪子期道:“是关于皇太孙殿下的事。”
“何事?”苍月皇帝道:“那小子闯祸了?今儿个阿福回来说在别馆见到阿夜,可是给纪使节添麻烦了?
待会朕好好叮嘱他一番,纪使节来苍月是有正事,让他少去打扰纪使节。”
“皇上,不是的。”纪子期忙道:“皇太孙殿下虽年幼,但行事十分有分寸,并不曾打扰到下官。”
见纪子期称赞他的宝贝乖孙,苍月皇帝面上挂满了笑容,“那纪使节所为何事?”
“是关于皇太孙殿下求学的事。”纪子期道:“今日听皇太孙殿下说起,从天凉回到苍月后,他并未曾接受正规的教学。”
一说到此事,苍月皇帝和苍奇面上的笑容便隐去,表情变得凝重万分。
纪子期继续道:“所以下官想着,这开办术数学院之事已经着手在进行,一个月后进行考核,便可收入第一批试读的学子。
下官希望皇太孙殿下亦可去参加考核,成为这学院中的一名学生。”
苍奇叹口气:“皇兄和本王何尝不希望如此,但若朝臣诸多阻拦,是后也只能妥协。”
“以凤子龙孙不应与凡夫俗子混在一起为借口吗?”纪子期轻哼一声,“我黎国当今皇帝陛下,在还是大皇子时,十五上战场,与军中将士同吃同住五年,未曾有过一句怨言。
如今的大皇子,亦同下官同拜在术师协会古夫子门下,学习术数之能。
下官不明白我黎国的凤子龙孙可以与平民百姓一起,为何苍月不可以?”
苍奇苦笑:“纪使节难道真不明白?”
纪子期道:“下官是明白,朝臣之所以不想皇太孙殿下与百姓混在一起,一是希望日后好操控,二是希望他登基为帝后,在无人能用的情况下,只能依靠朝臣。
但,这些心思就算所有人都知道又如何?他们敢拿出来在明面上说吗?若说了出来,便是大逆不道!
所以,下官认为,既然朝臣用的是冠冕堂皇的理由,皇上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黎国可以,为何苍月不可以?”
为何?因为黎国皇室强,苍月皇室弱!
然而,纪子期铿锵有力的话,让听完后的苍月皇帝和苍奇,心中不自禁浮起一丝希望:是不是该趁黎国使臣在此,尽力博一博呢?
两人还在犹豫中,纪子期却不得不催促二人尽快下定决心,因为她无法在苍月停留太长的时间,更不愿见到日后阿夜登基时,成为一个无人可用的傀儡皇帝!
“皇上,王爷,下官知道两位心中对皇太孙殿下的疼爱,而两位此举,其目的未必不是为了保护皇太孙殿下。
可皇上和王爷应该更明白,皇太孙殿下生在皇室,已注定了一生不可能无风无险,因而逃避或许能解决一时的问题,然而并不能解决长久的问题。
请恕下官直言不讳,皇太孙殿下已经十二,再荒废个三五年,他再有才能,那时也已成为废人,以后的苍月皇室,只怕更加没落。
这是皇上和王爷想看到的情形吗?”
苍月皇帝和苍奇心中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苦于无机会打破目前的僵局。
两人对视一眼:或许眼下便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该说的,纪子期觉得她已经说了,苍月皇室愿不愿意崛起,其根本始终在苍月皇帝身上,若他下不定这个决心,她再有心帮阿夜,也是枉然。
苍月皇帝闭目沉思,面上神情几变,片刻后,似是终于下了决定:“朕年岁不小了,朕的太子已经养废了,有心而无力。
朕原本想着,再撑多几年,直接将皇位交到阿夜手上,因而有些事,一直下不了决心。
可如今看来,就算朕撑到了那个时候,阿夜顺利登了基,又有什么用?
朕所留给他的,不过是个烂摊子而已,自身学识不够的阿夜,无人可用的阿夜,又如何能让群臣听命于他?
到时候,阿夜不过是另一个朕,甚至于更悲惨于现在的皇帝而已!
纪使臣,为了苍月皇室和阿夜的未来,朕愿意赌一次!
亦请纪使臣看在阿夜视你如至亲的份上,尽全力护他周全!”
“皇上,下官一定尽全力护阿夜周全!”苍月皇帝下了决心,纪子期松了口气,她面色坚定:“皇上,下官还有个不情之请!”
“纪使臣不用客气,请说!”
“下官想让阿夜住到别馆,由下官教他术数,由幕僚杜安教他学识,由别馆黎国护卫教他防身的功夫。
另外,请允许下官随从到皇宫,挑选几位练武资质奇佳的小太监,以陪伴皇太孙殿下的名义来到别馆,一同接受习武训练。
皇太孙殿下身边,必须有几个武艺高强之人贴身保护,这样一来,也可缓皇上之忧。”
这里里外外花尽心思,都是为了他的宝贝阿夜,苍月皇帝焉有不答应之理,他面露喜色:“一切如纪使节所愿。”
阿夜在收到要去别馆住的消息后,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
却不知道,他去别馆后,一天早晚各一个时辰的武艺练习,四书五经、兵法、权谋、治国之道等学习又要花三个时辰,
除掉用膳午休,他能见到纪子期的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
阿夜满肚子的心酸,跟着杜安学习也就罢了,他只听了一小会,虽然学识不够,亦能懂得杜安之能。
可是,为什么要跟那个同他有仇的杜乐学武?别馆里那么多禁军,为毛偏偏是他?
只让他不停地跑步,站马步,拎沙袋,确定不是在公报私仇吗?
只是他与纪子期难得有时间单独见面,不想为了这等人浪费时间,也知道纪子期如此安排,肯定是为他好。
因而几日后也未曾提出要换人的想法。
当然,这些都是几日后的事情了。
与苍月皇帝约定好的纪子期回了别馆后,小心翼翼地将此事告诉了杜峰。
她咬着唇,“杜峰,关于阿夜来别馆住的事情,我先前没想得这么深,所以没来得及跟你商量,你不会生气吧?”
杜峰横她一眼。
纪子期以为他生气了,正想要好好哄他,却见杜峰轻笑道:“傻瓜,为夫哪是这么小气的人!皇太孙殿下不过是个小孩子!”
什么嘛?纪子期被他的言行给弄蒙了,那早上还跟阿夜吵架的那个男人是谁来的?莫非这厮婚后出现了什么人格分裂症不成?
杜峰见她一眼狐疑,忍不住沉沉笑道:“期期,你知道的,这男人有时候火大又发泄不出,总得找人撒撒火才是!
皇太孙殿下不过是不好彩,刚好撞到了枪口上而已!”
呸!纪子期面上一热,瞪了他一眼。
“而且,”杜峰声音突然变得轻柔,“我很快就要走了,杜安杜喜杜乐几人,跟你始终主仆有别,又男女有别,定会恪守礼仪。
偶尔休息的时候,有皇太孙殿下陪着你说说话,你也不用一个人那么无聊!”
纪子期鼻头一酸,倒入他怀中,搂住了他的腰。
却被杜峰略带嫌弃道:“只能看不能用,就别来撩拨为夫了!”
嘴里虽这样说,手却紧紧地搂着她不放。
纪子期心里的感伤立马散去,忍不住抬起手轻轻锤了他两下。
却被他大笑着抓住,放在唇边狠亲了两下。
——
第二天早朝上,苍月皇帝提了让阿夜进入黎国使臣开办的术数学院一事,朝臣果然极力反对。
这一次的苍月皇帝不像以往那般被迫保持沉默,反而疾言厉色:“我苍月皇室中人既为凤子龙孙,如何教育这些子孙,何时轮到众爱卿来指手划脚?还是说众爱卿心中,认为自身已经凌驾于我苍月皇室之上?
黎国皇室规定,皇子十五必须上战场五年,现任大皇子虽未上战场,却拜在术师协会门下,自愿做一名普通学子。
黎国皇室中人能够与平民百姓一起,我苍月皇室为何不能?”
苍月皇帝自上位以来,从来没试过发这么大的火,底下的群臣一下子楞住,忘记了要反驳。
苍月皇帝心口怦怦跳,面上却冷眼扫过众人,“还是说,各位爱卿别有企图,不想我苍月皇室向黎国皇室学习,造就有能之下任帝王?”
此话一出,谁敢接腔?
无论这些大臣们在心里,多么地瞧不起现在的苍月皇室,在面上还是要保持足够的尊重。
暗中操纵皇室可以,但若公开反对皇室,则等同于谋逆之罪了。
苍月皇帝见无人应答,直接下了定论,“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休得再议!”
下朝后,众大臣围在了陈之澈身边,有人出声埋怨道:“陈大人,刚刚那事,您为何不出声阻止?”
陈之澈清润面容上露出温和笑意,“皇上的话说得在理,本官辩驳不得!”
“皇上这几日为何会变化这么大?”一位大臣想起刚才苍月皇帝的怒火,心有余悸。
“是因为黎国使臣在的缘故吧!”
“本官前两日听说,那黎国纪使节与皇太孙殿下是旧识。”陈之澈嘴角轻勾,似是随意道:“许是因着这份情谊,皇上觉得有了些倚仗吧。”
“真的?假的?”不少群臣纷纷讨论起来,“倘若是真的,咱们的权不会被皇上趁机收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