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寻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从黑夜到白天再到黑夜，她仿佛身处于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周围的一切都是破碎不堪的，所有的场景都融汇在玻璃碎片里，散落在她的身旁，她漫无目的地穿过这些碎片，直到某个时刻，这些破坏的画面从她身边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就是大片的黑暗，凌寻停了下来，没多久就感觉有一种既冰冷又滚烫的液体慢慢流经了脚边，她低头看了一眼，就看到大量的鲜血涌到了脚下的地面，她浑身蓦地一凉。

大量的鲜血很快就从她所处的这个空间漫了上来，渐渐的淹没了她的脚踝，小腿，大腿……像沼泽似的，让人深陷其中无法逃离，凌寻感觉这些浓稠寒冷的血液包围着自己，像在撕扯她的身体，她迈不开腿，也无法离开这里。

凌寻没有试图逃脱，她站在原地不动，任由这些鲜血将自己覆盖，她的脑子空空的，什么也没想，也什么都不想思考，一阵让人喘不过气的疲倦沉沉地压着她。

就这样吧。

她已经放弃了。

也不想再做任何无谓的挣扎。

这些既定的命运，无论她如何挣扎嘶吼，都无法改变。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

凌寻停在原地，看着这些鲜红的血液渐渐漫过了自己的胸口，肩膀，脖颈，然后慢慢地盖过了她的脸颊，她眼前除了这些涌动的鲜血外，什么也没有了。

血液蔓延过来，就在即将把她的头顶淹没时，她听到这层空间里有人在呼唤她——“小丫头。”

有人将她的身体从鲜血里打捞了出来，这人没有具象的脸，就连身躯都是模糊的，但是他有双很温暖的手，他将她从冰冷刺骨的血液里解救了出来，手掌温柔地贴着她的脸庞。

凌寻感受到这阵温暖的热源，她贪恋地将脸颊埋入这个掌心里，整个人像是活过来了似的，眼眶忽而一阵湿热，泪水从眼底冒了出来。

自从那天她被慕川从除妖总局带出来之后，已经在床上已经整整昏睡了一个星期了，期间一直高烧不退，慕川将她带回了申城的家，这段时间一直照料着她。

凌寻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像没有声息的玩偶似的，慕川拿着毛巾走到床边，帮她把额头上的毛巾换下来，他坐在床沿安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抬起手来，轻轻将掌心搭在她冰冷的脸颊旁。

过了小片刻，慕川就看到她轻轻动了一下，将脸颊埋入了自己的掌心里，像只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似的，他一顿，看到昏睡中的人忽然有眼泪流了下来。

慕川目光一停，随即温和地舒展了眉眼，抬起另一只手帮她把眼泪轻轻拭去，这个举动过后，他俯低了身子，浅浅吻了下她的眼睛。

接下来几天，凌寻的情况渐渐稳定下来了，在一天清晨的时候，她终于从这个漫长的噩梦中清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双瞳眸又恢复了以往黑白分明的模样，那阵可怖的猩红色已经完全褪下去了。

屋内窗帘紧闭，光线有些昏沉，凌寻睁了睁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空空的，但又感觉混沌一片，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额头上搭着冰毛巾，凌寻伸手将毛巾取了下来，然后转头看向四周。

慕川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微垂着脑袋，闭着眼睛。

凌寻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的眼眶不由自主的红了。

她刚才睁开眼的时候，慕川就醒了，他抬起脑袋看了过来，就看到床上的人红着眼眶望着自己，两人对视了一眼，慕川一笑，伸手帮她把额前的发丝拨开：“总算醒了，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凌寻握住他的手，她将他的手紧紧地抓在掌心里，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眼眶渐渐盈满了水汽。

慕川见她这模样，他温和笑问：“怎么不说话？”

凌寻看着他，还是沉默不言，她仍旧紧紧地抓着他的手，生怕他像流沙似的从掌心里跑掉，半晌后，她伸手将他一拽，然后起身搂住他的脖颈，紧紧地抱住了他。

慕川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神情微顿，他的目光停了一瞬，很快就听到了一阵低沉压抑的哭声传入了耳中，凌寻搂着他，趴在他肩膀上悲伤地啜泣着，心底像破开了一个无底洞，那怎么也填补不满的伤痛汹涌地四溢出来，将她整个人湮灭其中。

她哭声悲恸，充满了绝望，好像一个从此失去了光明的人，生命里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黑暗。

慕川垂下眼睛，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起手来，轻轻抚摸着她颤抖的背脊。

……

白泽死了。

这是情报厅通过一系列调查之后最终传来的汇报，不管是能量磁场还是生命数据，全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司令部的人曾怀疑白泽是否又逃遁潜藏起来了，情报厅随后又展示了一项证据，那就是慕川和白泽对战时的监控视频，视频上虽然看不到慕川展开结界后做了什么，但可以清楚地看到结界消除后，只剩下慕川一个人了。

这项证据呈报给梁鸿升后，他当即就让人不用再去搜寻白泽的踪迹了，司令部的高层们认为单凭这项证据就认定白泽已经死亡的事情有些草率，梁鸿升对此只说了句：“他是不会放走白泽的。”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慕川。

因为这次的事件，总局伤亡惨重，好多名资深的高级除妖师都在这场战役中牺牲了，初级和中级的除妖师也牺牲了不少人，新招的训练生也死伤大半。除此之外还有前来增援的分局除妖师，死伤的人数也占了一大半。

这起妖怪大规模入侵事件自从除妖总局创立以来还是第一次发生，性质之恶劣，损伤之惨重，等所有一切都结束后，上面的人对此次恶性事件下达了四条宣判：

第一条：包括梁鸿升在内的各位高层，全部都予以处分，原因是他们没有及时洞察妖怪的目的，然后在事件发生的第一时间部署好一切，导致了大规模的伤亡；

第二条：警卫处和情报厅自副部长以上全体革职，终身不再予以录用；

第三条：革除慕川特级除妖师身份，并将其永久驱逐除妖界，此外，因包庇窝藏死刑犯凌寻，即日起逮捕入狱，等候审判；

第四条：革除凌寻中级除妖师身份，判处死刑，需即刻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