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妇人抬起头来!”刑部尚书一愣,知道看到她的面容后才大惊,怎么可能!
她真的是!
“那长安堂剖腹一案,又是和解?”
“大人,有太医院院判前来为证。”素月依旧笑道。
“回各位大人,下官认为此法合情合理,一来那人腹部受伤必然需要将异物拔出,而若是异物入体太深,伤口难以愈合,自然是要止血包扎的,恰巧那伤者是腹部受伤,按照那铁耙子的长度,正好伤及肠道,肠道若是破开,确实需要剖腹缝合治疗。”太医院院判从大门处进来,现是行礼,后缓缓道来,确保所有人能听的清楚。
有太医院院判开口,长安堂破腹一案似乎也可以结案。
“不过,古有华佗能施此计策,如今秘方已经失传,剖腹之法还是不能再行。”太医院院判稍微顿了顿又开口解释。
“长安堂虽然无害人心,但是以后这破腹之法,再不能用了,而且没有京都的行医证,长安堂的牌匾也不该再挂上。”刑部尚书脸色相当的难看,可他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宣判她有罪。长安堂关门大概算是他唯一能向夏次辅交代的事情了。“退堂!”他一敲打惊堂木,立马离席。
“二位大人怎么看?”刑部尚书询问的看向大理寺卿和御史台大夫。三人一阵商讨,最后定论。“几既然罪证不成立,那么长安堂庸医误事杀人一案最后的结果是——”他扫了众人一眼,缓缓道:“当堂释放董林。”
“然长安堂贸然行医,自今日起闭馆半年,等取到京都医师证,再行开堂之事。”
“王氏为谋私利,先杀刘家村十六口人又嫁祸董林,并藏毒与长安堂内已经是犯了大罪,现本官宣判——”“杀人偿命,杀人偿命!”他还没有宣判,就不断有外围的百姓大叫着。
“于明年秋后问斩。”
这是三人商议的解决,谁都不会有异议。王氏满脸死灰,垂下了头,任由衙差押着她离去。顾清和一点都不同情,这是她罪有应得。
害人者难善终!
她试着看向素月,却意外的发现人已经走了。“顾大夫,现在请你带路,执行另一要务。”他这一声,让顾清和心中一颤。长安堂的匾额到底是要摘了!
顾清和跟着会审一众官员,亲眼看着长安堂的牌匾被摘下,心中不由的一痛。
她双手握拳,闭上了眼睛。“顾大夫还望你记住了,以后京都再不能行破腹之术。”刑部尚书淡淡一笑,带着剩下的衙差走人。
“我们进去。”顾清和的眼底有一丝落寞,就连语气都有些无力。
“师父,都是我拖累了你,要不是我一声不吭的想去刘家村擅自解决案情,也不会让他们抓住机会,让长安堂关门,是我……不好。”董林已经被释放,他站在顾清和的身边,眼眶微红。
这一切都是他,都是他的错。
“也许我该离开长安堂,我不在,他也不会这么逼迫你。”董林侧脸看向身旁的女子,心中瓶那个情绪低落。
“这件事情和你无关,就是你不去刘家村,他们也会找其他由头,我早已经和百和材结下梁子,他们对付我是迟早的事情。而你去刘家村只不过是想帮我,谁也没有先知的能力,能提前知道对方的意图,况且这次能平安还得靠董院使。”顾清和心里虽然苦涩,看着经过努力好不容易才开业的医馆又闭门,被摘匾额,有些无力,但是她依旧在极力劝慰董林。“我还是离开长安堂……这样就不会给师父你添麻烦,我不能为自己辩解什么,但事实上,董家在这件事情中脱不了关系。”董林想到了牢中的对话。
董慈说的很清楚,这件事情就是百和材与夏家一起做的,而他明明知道真相,却不能说出口。
“董林,你想离开长安堂?不,现在已经没有长安堂了,你想离开我们吗?”顾清和走进了大堂,开业当日的热闹仿佛历历在目,如今才不过几日就已经拂尘,她纤手抚了抚大堂案几上的落尘,背对着董林出声问道。
“是,我若只是为了自己,会将长安堂拖入万劫之地,况且少了我长安堂还是长安堂,可是少了师父这个长安堂就不是长安堂了,我在不在根本不重要,长安堂也并非需要我。”董林想到了当初来长安堂的愿望,眼里闪过一丝苦涩。
“董林,没有长安堂就不能行医了吗?那方大夫他们这么多年又是怎么熬过来的?今日,我并非是要说什么大道理,我只问你一句,你还记得当初立志要和我学习医术时说过什么吗?”顾清和拂开交椅上的灰尘,坐稳抬眸问道。
“我一直羡慕师父的医技,觉得疡医和脉方医一样,只是人有偏见,尤其是……他们那些人,我那个时候的想法是只要学会了动刀,就能救人,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承认疡医也是医。”董林握紧拳头,深呼吸,缓缓道出了心里的想法。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放弃?”顾清和坐在交椅上默默的看着他,淡淡出声。
“不是,我离开师父,也还是会加紧学习,只是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心求医,不顾长安堂的安危,师父,董柔是我姐姐,她是有天子下诏的第一女医,董家人很看中她,而你已经挡着他们的路了。”董林没有因为涉及到董家就有所隐瞒,反而照实说出。“可是我不怕和你姐姐比较,我敢说我会的,京都无人能会,单就这一点,我根本不畏惧京都第一女医,而且你恐怕不知道,我已经见过你姐姐了。”
董林诧异抬头,焦急道:“什么时候?她有没有对你做什么?还是说了什么?”顾清和摇了摇头,出声道:“你姐姐与我的两次见面都因为一些他人的原因没好好说过话,哪里谈得上做过什么,不过她留给我的印象还不错,她不像是你说的那种人。”“她虽然主动害你,但是董林的话她可谓是言听计从,一旦董林觉得你是阻碍,她自然也会觉得。”董林解释道。
“放眼京都,绝没有第二个人再有我这样的医技,这不是我狂妄,而是我自信。你若是还想动刀,除了跟着我,谁也不会比我做你师父更好了。你不要忘了初心,谁没有遇到过波折,长安堂不过是暂时被摘了牌匾,等再行调整,就又能开业,他们说不让行剖腹我们就真的听话吗?只要有病人需要,我们还能动刀。”顾清和嘴角弯似乎已经将先前的阴郁一扫而空。
她一顿又道:“况你离开董家之后有董林释压,京都再没有医馆会要你了,如果不待在长安堂内,你就只能向董林屈服,留在董家的医馆,我知道这不是你想要的。长安堂只要在一日就不会不要你,你是我顾清和的大弟子,我这个做师父的总不能不管自己的徒弟吧?”“师父……”董林一个男子喉咙竟然有些哽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荣国公府。陈君绮在荣国公府内坐立不安,她一面担心董林没法脱离杀人的罪名,一方面担心顾清和被牵连进去。
“绛珠,我们还是去刑部大堂看一看,要我什么都不知道的在这里等着,我可做不到。”她皱眉望着面前已经冷却的茶水咬唇问道。
“可是清和有说让小姐你看好药箱,这个药箱得交到师父手里。”绛珠立在一侧,看了她一眼出声提醒。
闻言,陈君绮起身,嘴道:“可是我也不能守着这个药箱,师父那里虽然暂时隐瞒了消息,可一旦他出宅,必然会知道外面的消息,终究瞒不住的。”
绛珠蹙眉,面上一阵担忧,“那我们现在去刑部,顺便将清和交代的药箱带给师父?”
陈君绮点头,简单的收拾后准备离开。
荣国公往她处走,正巧碰到了出门的二人。
“你们去哪?”他猜到和三司会审有关,大步上前拦住了二人。
“舅爷,我们要去刑部一趟,不管怎么说,这件案子都和长安堂有关,我不能逃避,况且董林的嫌疑未脱,我心里也不安静。”陈君绮看了一眼对面之人,摇了摇头,准备绕过他转向甬道经过大门。
“我并非不让你去,我不能出面,你在也能代表我的态度,等片刻再走,我让府中侍卫送你门出府。”荣国公已经能自行换洗伤口,这几日一直在书房中苦练使用左手,得空才出来见一面。
“多谢舅爷。”陈君绮眼底闪过一丝欢喜,嘴角弯弯。
“不过你带着药箱去做什么?”他的目光绛珠肩背背着的药箱上。
陈君绮转头一看,道:“清和特意嘱托了我,将这药箱带给师父,说是三清观有师父他的好友,正好给观中的病人。我正好在去刑部的路上顺道将这药箱捎带给师父,也好解释董林今日没去顾宅的原因。”
“三清观?就是之前义诊的时候,顾大夫去的地方?”荣国公略点头,看向陈君绮。
“嗯,不过这药箱好像有些奇怪。”陈君绮猛然想到了什么,皱眉又摇头。
“应该都是药吧,清和不是说了有病人需要嘛,难得去一趟,多不容易,当然需要装满了。”绛珠很理解,出声解释。
“这个时候她还有空惦记着这件事情?”荣国公觉得有些诧异,按理说目前没有比三司会审更重要的事情了,而她在这个关头,还想着要给病人送药?
究竟是送什么药。
“对了,昨日清和带了药给师父,我差点都忘了,绛珠,你在这里等我。”谈话间陈君绮陡然想到放在房中的药材,转身去取。
“绛珠,你将药材打开,我一并将它们放进去,就不会再落在马车上了。”她提着几包药,准备松手。
绛珠点头打开。
“这是什么?”她双目所及之处是个古朴精致的盒子,纤手触摸觉得颇为冷硬。
陈君绮应声好奇的看着。
荣国公伸出脖子看去,双目一缩,面色紧绷。
赭色的方正盒子,隐暗的腾图纹路,以及盒子顶部硕大的齐字。
这是放置官印的盒子,他的书房里也有,只不过不是赭色,而是灰褐色。
这种颜色是朝中文官才有的盒印。
顾清和平白无故怎么会有这个?难道说——
荣国公赫然想到了什么,双目瞪大。“你们跟来进来。”他左右看了一眼,拉着陈君绮的衣袖往里走。
绛珠一脸诧异,与她对视一眼。
“进去再说。”荣国公余光扫到了绛珠和陈君绮脸上的惊诧,沉声道。
绛珠反应过来,捧着盒子往里走,紧跟二人的步伐。
三人进了屋子后。
“舅爷,我来吧。”陈君绮见他想要单手打开盒子,似乎有些困难,准备上前替他拿着。
“不用,我自己能行。”他摇了摇头,拒绝了她的帮助。
陈君绮看了一眼身侧的绛珠,微蹙眉,最后还是闪到了一边。
荣国公接过手里的盒子,单手打开盖子,目光落在里面的物件上。
随即又放在桌子上,取出里面的物件在手里左右看。
他眯了眯眼睛,双目闪过一丝诧异。
“你们知道这里面装的是谁的官印?”二人摇头。
“是裴衍的官印。”他放下手中的盒子皱眉沉思。什么!二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这居然是裴首辅的官印!“舅爷,清和这官印……是偷来的吧?”陈君绮从震惊中回过神,略皱眉望了一眼荣国公。
荣国公沉吟道:“这官印是真,那她必然是偷来的,裴衍怎么会将重要的官印让她随意带出府呢?”
官员的官印是相当重要的物件,丢了官印可是有罪,轻则罢官,重则性命不保。
这还是一般的官员,若是首辅这种朝廷重员,丢了的官印被有心人捡到,那想对付其人就简单多了。
“那现在怎么办?若是裴首辅知道了,会不会对付清和?还有这官印现在我们手中,之后到底要给谁呢?”陈君绮不知道丢失官印会怎样,但是从荣国公的脸上,她看出了异常。
“她住在裴府确实有机会拿到官印,可怎么能进入他处理文书的书房呢?”荣国公心里有些迷惑,却还是听到了她的话,接着道:“她和你说去三清观?有病人需要药材,而且还借东姜医士的名义去……这人就应该在观内。”“对了,师父曾经说过三清观的道长是他的好友,说不定这药材就是为他带的,而这官印或许也是送给他的?”陈君绮想到这点,赶紧出声。
“也许这次能弄清楚她的身份了。”荣国公眯着眼睛,神色不明。
“君绮,你和绛珠还是将药箱送去给姜医士,将顾清和的原话带去,不要透露我们今日谈话的内容,这件事情我自由安排。”他面色正襟,双目直视二人。“君绮明白,只是不管怎么样,希望舅爷不要伤害清和。”陈君绮将盒子盖上,明眸晶亮道。
“你放心,她这么做,我反倒觉得是好事,或许我们才是一路人。”陈君绮绛珠走后,荣国公低声吩咐了几句凑到他身边的大管家,便点头让他即可就办。“老奴知道了。”大掌柜眼底闪过喜色,忙点头离开。“所以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吗?”荣国公望了一眼隐晦的天色,喃喃道。陈君绮和绛珠到了顾宅,二人慢慢下车,直接进去见到了姜医士。“师父,清和就是这么说的,她让您今日去一趟三清观,说是观内有需要药材的病患,让你交去。”陈君绮按照荣国公所说,并没有说出多余的话。
墨梅在一旁眼色微变,流光一闪。
“师父,你知道药材要给谁吗?之前清和回来,我怎么没听她提过有什么病人需要这药材的?”陈君绮继续问道,双目落在他的脸上。
“就是我那老友,难为她还记得,也好,既然她已经将药材都准备好了,那就不能拖延了,我现在就去准备,半个时辰后启程。”姜医士点了点头,微微笑了笑从她手里接过药箱。
在拿到药箱的那一刻,他神色微变,不过眼神稍纵即逝,让人看不清楚。“姜医士,不如让墨梅一同陪着您去一趟三清观,墨梅一直受到顾大夫和您照顾还没有机会报恩,正好这一次还能去道观还愿。”墨梅从姜医士的身旁走出,笑着问道。
姜医士望了她一眼,若有所思,片刻后道:“那让小丫留着照顾兰芷和瑶儿,你就随我去一趟三清观。”
墨梅点头,眼波璀璨。
“师父,既然如此那我和绛珠就先回荣国公府了。”陈君绮看了一眼墨梅,叮嘱她不要忘了提醒他按时服药,随后带着绛珠离开顾宅。
随后两辆车先后驶向不同的方向,渐行渐远。
“盯紧点。”荣国公安排的护卫守在暗处,紧跟着姜医士的马车。
马车一路远去,在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