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心里有数。”赫连云鸾目光深深从文武百官身上掠过，尤其是刚才发言说出自己跟蔺乘宗有旧的官员，一个个被他目光掠过都心虚的低下头。然而在赫连云鸾心里，更在意的，是他提前调查到跟蔺乘宗有旧、此时却没有主动说出口的那些官员，那些才是真正的有问题。 “周丞相萧太尉你二人留下，朕有特殊安排。散朝。” 他心里，到底还是对自己的官员失望了。 忠臣可贵，忠臣难得。 除了忠诚，还要审时度势，要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忠诚于谁。 目前只有两朝元老的周丞相和萧太尉最了解，所以他们敢于直言不讳的说出自己跟蔺乘宗有旧，也敢于当年在蔺乘宗还是风头无俩的太子武师时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胸无所求，便无需谄媚讨好，无需翻出自己的底牌，迫不及待地示好抱大腿。 散朝后，赫连云鸾单独召见周丞相和萧太尉吩咐下去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平静的即使是心有所想的官员暗中打探观察，也没有任何端倪。 没有任何端倪，才是最大的诡异。 不管心中有鬼的官员心中如何惴惴不安，赫连云鸾一下朝就派暗卫盯着名单上的官员，他们动静越大，他得到的消息越多，正好用来钓鱼。 很快便是春闱，贡院里的文试，军营里的武试分别举行后，便是金銮殿上的殿试。 赫连云鸾看着下面的文武贡士，经过今日的殿试之后，便会分出前三甲的进士及第，二甲、三甲的进士出身和同进士出身。能参加殿试的贡士并不多，文武场合起来也不过是两百出头，分开站来，泾渭分明。 虽然贡士们都是老老实实低着头行礼，不敢直视圣颜，可他心里清楚，贡士们都迫不及待地等着，等着他出题。 但今年的考题，注定了会与往年完全不同。 “这次的殿试，不在皇宫举行。”在众人的期待中，赫连云鸾缓缓开口，“也不在雍京。” 气氛有些诡异了起来。 殿试不在金銮殿，那为何又把他们召集过来？ 有大胆的熟人齐汉直接开口问道：“敢问陛下，所在何处？” 赫连云鸾朝他鼓励一笑：“在锦城郡。” 锦城郡！ 秦楚边界，大秦边城！ 雍京距离锦城郡可谓是万里之遥！ 不管贡士怎么哗然，百官如何突然，赫连云鸾徐徐开口：“诸位或许不知道，楚国十万大军已经兵临锦城郡城下，柯将军正率领着虎贲军抵抗作战将近半月之久。” 又是一个突然消息，目前还是对峙和双方的试探战争，锦城郡的消息到雍京有延迟，即使是信鸽也要至少延迟五日，万里加急的快马送信也会延迟多日，若不是他们已经普遍应用上了苍鹰送信，恐怕得知这个消息也会延迟许多。 赫连云鸾下了封口令，民间关于秦楚大战的第一手消息还没有传开，就是不想在春闱科举关头引发不安。 这时如他所想，众位贡士又是一阵哗然，表现各不相同。 “楚国十万大军！” “开战了？这是要打仗啊？” “嘿嘿嘿嘿，来的正好！老子正想上战场！” 有激动的，有紧张的，还有期待的、热血的，理智的。 “皇上的意思是？” “十万大军，还是早有蓄谋的作战，楚国想必兵马充足。我大秦虽然也不差，但柯将军到底是年迈，半个月的抵御作战，总是有伤亡的。”赫连云鸾自然不会对贡士说出蔺乘宗的厉害，同级别说厉害之处是激励和提醒，差别太大的老狐狸和新人之前提厉害之处那就是下马威，直接可能吓得人不敢上战场了。 当然，也有初生牛犊不怕虎，赫连云鸾需要的，就是用蔺乘宗完全不了解的新人，给他一个意外的打击。 “现在，朕就需要给虎贲军灌注一些新鲜血液。” 不用说，这所谓的新鲜血液，就是这群大多数没有参加过正式作战正式为官的文武贡士。 听到这话，武贡士们反应明显强烈许多。战场本就是大多数习武男儿最好的选择，现在上战场，简直是现成挣军功的时候，尤其是对外敌，对大楚，若是他们干得漂亮，没准从锦城郡回来时能直接封侯拜相了。 自然也有不情愿的，面露迟疑之色的。 “关于这场特别的殿试，你们有两个选择。”赫连云鸾观察着贡士众人的表情，缓缓说道，“第一个，就是跟着朕的人马，立刻上战场。” “到了战场，会根据你们的特长，安排在虎贲军内暂时当副手。若是做得好，战后可以直接转正。不需要熬资历，你们就会是有品级的官员。” “当然，也有可能再也没机会竖着回来。做任何事都是有风险的。” 秦楚大战，十万大军，贲雷军，任何一个名词单独拉出去听都是血腥狂野的，谁都知道，这不会是小打小闹。 想要挣军功，需要付出的，就是自己的鲜血与性命。 谨慎的人问道：“第二个选择呢？” “第二个选择，就是今天的事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你们现在就可以出宫，回自己家或者是客栈，睡觉，明天起床，过得以往一样的日子，等着官府给你们按你们考试成绩挨个分配。先派到地方当个地方官熬一下资历，五年十年就可以进京入朝为官。”赫连云鸾缓缓笑道，“当然，还是有好处的，保险，稳扎稳打。” “这两个选择，朕都不会逼你们。也不会偏心谁，只希望你们看清楚自己的能力。” “是适合稳扎稳打熬资历，还是适合冒着风险搏命一把，险中求富贵。” 看着众位贡士陷入沉默，赫连云鸾说出最后的话语。 “你们有的人，虽然榜上有名，名次却比较靠后。这并不代表你们就技不如人，可能比起书面笔试，你们更擅长的是政务实事。” “至于武贡士，有的了无牵挂能直接上战场的，也有家有牵挂只打算在城防卫安稳度过的，各自有各自的追求。” “或许这些是应该两三年后你们在官场混一段时间再做选择，但是，现在朕需要你们就在这一顿饭的时间，立刻做好选择。用餐完后，你们是选择留下，还是奔赴锦城郡，必须做出选择。” “摆宴！” 一场殿试，变成了点兵场。 宫廷御宴依次传上，这次的美酒美食，或许会成为其中许多人生命中最后的盛宴。 赫连云鸾亲自举杯：“敬诸位大秦未来的良臣虎将！” 良臣虎将！ 这是对众位还未踏上人生正式考场的文武贡士最大的认可。 这是身为大秦帝王对自己臣子最大的希望。 众生热血沸腾，举杯起身：“敬陛下！” 一饮而尽！ “好！”赫连云鸾也被影响的热血沸腾，同样从龙椅上站起身来，自己斟酒，再次举杯：“敬未来一统天下的铁血大秦！” 一统天下！ 赫连云鸾将自己的野心，也是大秦的野心剖析在众生面前，这也将成为他们的未来前进方向。 不要在只顾着钻营取巧，汲汲营营，拉帮结派，世界很大，大秦的前途很广，你们的天地更广阔。 这是他的期望，也会是整个大秦的未来方向。 这次贡士就沉重许多，自斟敬酒：“敬陛下！” 再次一饮而尽！ 眺望未来，珍惜现在，回顾往昔。 第三杯，赫连云鸾敬给的是已逝去的英灵：“敬为大秦牺牲的在天英魂！” “今日我们为大秦建国之初的前辈，守护大秦的将士敬酒，他日也会有后一辈为我们敬这一杯酒。今日的这杯酒，为前辈的牺牲，为后辈的荣光，也为自己的英勇。” 赫连云鸾把酒倒在地上。 众生沉默着，把酒倒在自己面前。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希望尔等每位今日做出的选择，无愧于心，生而无憾，死而无憾。” 最后的赠言后，是沉默的用膳。 有的人是狼吞虎咽，宛如死囚上刑台前最后的断头饭； 有的人是慢慢咀嚼满脸思索，似乎是做人生最大的抉择慎重的食不知味； 有的人是边吃边偷偷看着旁人的脸色，似乎自己无法做出最后的决定，想要看看众人的选择跟风。 一出御宴，吃出百样人性。 赫连云鸾没有催促，任由贡士们面色各异的思索。 为了给他们有的依然犹豫不决的人与交好的贡士讨论的空间，他还提前用完膳离席，在后面等着他的，是兰君芙。 “不是让你去睡了吗？怎么还在这等我？”赫连云鸾一上前就去握兰君芙的手，春寒料峭，夜里还是寒冷着，兰君芙的身子还需要养着，冻着可不好。 直到握着她的手是温热的，不是冰凉的，他才安心。携手到榻上唯一着坐下，一伸手就把兰君芙搂在怀里，仿佛这样自己心里才踏实，才安心。 “怕你不安心。”兰君芙抚上他的胸口，那里，到底是不平静的。 “我只希望，他们上战场后，不要恨我。”当着兰君芙，赫连云鸾说出自己心底的顾虑。 都是新兵，一个缓冲都没有，直接被他蛊惑的语言激将上战场，也许其中的人，能活着回来的一半都不到。 一将功成万骨枯，以往只觉得听起来吓人，现在亲自把这些年轻的生命送上战场时，他还是经受着巨大的心理考验。 “就如你所说，这是一场豪赌。”兰君芙目光坚决的看着他的眼睛，“不仅仅是他们的生命，也是大秦的未来。这一批新人若是在这次大战中磨砺出来了，绝对都会是真正能征战天下的大秦未来的顶梁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