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不远处的女子,烈焰焚身一般的灼热耀眼,他慢慢的站了起来,慢慢的朝着她走了过去。娄默伸手就要拦他,却被顾准梅推了开来,她又要伸手,却被司马舸拦了下来。
司马舸朝着她摇了摇头。
每个人,本来便有其命定的路要走。
顾准梅慢慢的往玉儿那边走去,几乎走一步便是呕一口血,走到玉儿身前时,他灰白的长襟之上已经全部都是鲜红的血。
音杀之术,切勿旁人打扰。
玉儿很是笃定。
世上的人都怕死,心脉俱断的苦痛又是非一般人能够忍受的,她很笃定,她的音杀之术,绝对没有敌手!
可是顾准梅走了过去。
他将束发的簪子摘了下来,簪子极细,是那年她送给他的。
犹记得,她在莲花丛中朝着他微笑,天真的,仿佛一切烦恼就没有,她的笑容,如同夏日里正午的阳光,灿烂而热烈。
他一直坚信,有那样笑容的女孩绝对是他所需要的,她可以让他忘记一切,忘记阮娘的死,忘记师父的死,忘记一切一切。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利用他的蓝狼心控制住那么多的人。
她要做人上人,他帮着她,她要离开皇宫,他就等着她。
可是,他等来的又是什么?
顾准梅五脏俱是痛的,痛的他恨不得现在就死去,可是,他不能死,他若死了,很多人便要跟着他一起死。他已经害了阮娘,不该害死更多的人了。
玉儿猛然转头。
绝美的眸子倏地放大了!
她的肩上,狠狠的扎着一支金钗,鲜血顺着金钗流出来,她登时呕出了口血。
音杀之术,一被打断,她的全身筋脉便会逆流!
她伸手就要震飞顾准梅,可她的气力在不断消逝,根本无法挣脱顾准梅的手,只得大声嘶吼,“你放手,你放手!”
顾准梅拼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伸手疾点了她身上几处要穴,玉儿神色登僵,却是软软倒在顾准梅怀中。
蓝血盟的盟主,就这么软倒在一个虚弱的随时都要死去的书生怀里。
全场忽的默然。
顾准梅抬起眼,看着司马舸,淡淡的道,“她和你身上的蛊是同生蛊,她若死了,你便活不了。虽然我可以解开,可是我不会帮你。”他抚上玉儿绝美的脸,眷念而情深,“我不要她死,她最怕死。”
司马舸应了声,“我不会让她死。”
“谢谢。”
顾准梅话一说完,身子陡然一倒,闭目而逝。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结局。
偌大的一个蓝血盟就这么烟消云散,刹那间,玉儿成了阶下囚,因为司马舸的缘故不能让她死,江惟便将她控制在了江南山庄。蓝狼心的毒虽然尚未能够解开,可是小豆利用顾准梅留下的医书总算找到了一种可以暂时压制其毒性的毒草,于是乎,蓝血盟盟人也接二连三弃暗投明,仿佛一夜之间,江湖便光明正大了起来。
不仅连江湖,就连朝廷之上都有不少大官暗暗到江南山庄求助,蓝狼心的隐患,似乎已经彻彻底底的消除了。
一切又归为正常。
她脸上的那张阮娘的脸也在小豆的帮助下摘了下来,恢复了她本来的相貌。虽然她原本的相貌并算不上出众,但少了那张人皮,她心中可是欢喜的很。
可是欢喜归欢喜,娄默心中却是隐隐有不安的感觉。可是事情太过顺利了,顺利的让娄默心中总是觉得处处透着古怪,似乎,有一件更大的事情在酝酿。
莫怀仁去了何处?石佛带着燕尔又去了何处?那一战过后,他们三个人便失了踪影,没留下丁点的痕迹,仿佛凭空的,便消失了。
怪老头为什么会让她去找顾准梅?就是因为知道顾准梅与玉儿之间的一段情缘?
为什么,阮娘、玉儿、甚至司马舸娘亲、以及那日小乞丐的后娘,这四个人相貌几乎一模一样,这其中又有什么问题?
她曾下过那个山崖,去过她掉落的地方,可是那里已经人去楼空,空空荡荡。
她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不安像是虫子一般啃噬着她的心,有些纠结的难受。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江湖风云渐渐的平淡了下来,司马舸的早就被皇帝陛下官复原职,可他还是执意辞了官,缩在小小的扬州城里,每日里与她下下棋写写字,成日里跟在她的后面比跟屁虫还要黏。
因为,她有孕了。
看着肚子一天一天的大起来,身体渐渐变得臃肿,可是不安仍然存在,午夜梦回惊醒之时,只觉得梦里有一个看不清相貌的人在不停的撒网。
而她就是网中的一只鱼。
司马舸笑她想的过多,二娘说她是患了产前忧郁症,可是,心中的不安却还是如影随形……
暮夏时分。
暮色已然垂落四野,但炙热的暑气仍然从地面冒了出来,夏蝉鸣叫个不休,与蛙鸣融合在一起,交织了成了悦耳的曲调,热闹的很。
一个男人匆匆从千禧斋的二楼奔了下来,形色匆匆,一只腿却是一瘸一拐。他匆匆拐进一个窄小的巷子里,巷子极深,并没有什么住家。
他惊惶的往前跑着,不时的回头看去。他奔到巷子的最尽头,用力敲打着那户人家满是锈色的铜色铺首,声音极大,在寂静的巷子里,恐慌的如同男人的心跳一般。
门吱嘎一声从内而外开了下来。
里面的女子很是讶异的看着他,“怎么了?你不是去千禧斋上工去了吗?”
男人忙将女子推了进去,急惶惶的回头看看,确保没有人跟过来才匆忙将院门给关上了。
女人感染了男人的惊恐,声音也抖了起来,“你、你到底怎么了?”
“我、我看见了一个人……一个没有脸的人……”
女人忽的尖叫,“啊!”
男人双眼发直,重重摔倒在地,他的胸口已经被人打穿了一个洞。
原本,已经关好的门,开了下来。
一个人,朝着女人微笑。
寒鸦阵阵掠起,在尚是蔚蓝的天色之中化作一道道剪影,空气之中,很快便浮动着血的腥气。
死亡,也许就在旁边。
娄府。
娄默正靠着栏杆打着瞌睡,她的肚子已经愈发大了起来,大夫说,该是这几日要生了。所以也愈发困倦了起来。司马舸在她旁边待着,虽然手里拿着鱼竿,目光却是落在娄默偌大的肚子之上,脸上时不时挂着一抹志得意满的微笑。
按照时间推算,这孩子该是他们第一次圆房的时候就有了的。想到此处,他就忍不住仰天狂笑,瞧瞧他们几个人,居然是他第一个当爹,怎能不让他兴奋的想要对天长吼。
娄默嘤咛了声,睁开眼时便见着司马舸盯着她的肚子又在傻笑,她忍不住失笑,伸手撑着栏杆站起来。司马舸忙扔了鱼竿扶住她,“怎么,不睡了?”
“天天睡觉,你当我是猪吗?”
“没事,就算你是猪,我也绝对不会嫌弃的。”
娄默被他逗的发笑,却是白了他一眼。
“你们这对夫妻,一定要在我这个孤家寡人面前卿卿我我吗?”漫不经心的声音忽的凭空响了起来,人未至声先到,转瞬之间,一个青衫倦然女子施施然的从绿柳丛中之中走了出来。
司马舸忍不住皱了皱眉,“你这个女人,不在家好好看着方俊笙,怎么没事就往这里跑?”
萧秋娘倦倦的扫了一眼过去,却是杀气凌冽的很,她最近心情很是不好。她辛辛苦苦的为方俊笙调配解药,虽然没有什么大的用处,可好歹也出生入死过了。岂料那个男人居然不理她,不理她也就算了,还不准她跟前跟后,简直气煞她也。
司马舸摸摸鼻子,干笑了下。
他可是识时务的很,这个女人,使毒的功夫厉害的很,如今的他,可万万不是她的对手。
娄默失笑,又坐了下来,肚子大了,连身体都累的很,“方知府最近在忙着些什么呢?你怎么没有跟过去?”
萧秋娘耸了耸肩,“死了两个人,过去处理去了。我懒得跟,便过来了。”
“哦?”
司马舸与娄默互看了眼,司马舸皱眉,“最近死的人好像挺多的。”
萧秋娘挑眉,“怎么,这事又跟你们两个有关?我警告你们,我干儿子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我可是拿你们两人喂我的毒虫。”
司马舸闻言登时大怒,“为嘛一定是儿子,我要的可是闺女。”
“行啊,到时候等他生下来,你割了他那祸害,不就行了吗?”
“……”
风起云涌,忽的远处有暗色乌云流连。
大雨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