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明星稀。

“皇上过些日子，便要回汴楚了吧？”卫芷晴淡淡开口，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楚云晗点了点头，轻声道：“晴儿，你随我去汴楚可好？我会保护好你，不会让你被人欺负。”

卫芷晴温婉一笑，摇头道：“芷晴之前应是说的很清楚了，不会随皇后去汴楚，更不会入后宫。”

“晴儿，我不会委屈了你。”楚云晗走上前，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很是诚恳的道：“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从来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总是最先想到的便是自己，如今，我后悔了，为当年所作的事情对你感到愧疚，希望你能重新接受我。”

一时间，卫芷晴听闻楚云晗说的话，竟有些恍惚，这样的楚云晗，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皇上，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你身边从来不缺女人，又何必还放不下当年的感情？”卫芷晴幽幽叹了口气，语气似有些飘渺的道：“我早已经不怨你了，以前的事情，也已经完全放下了……”

楚云晗神色一黯，感觉眼前的卫芷晴，竟是从未有过的陌生，难道五年的时间，晴儿真的已经完全放下了么？但为何，自己却仍是忘不了？楚云晗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也不知道如何还能够再次挽回卫芷晴的心，但只要想到从此以后，便真的失去她，心似乎被针狠狠刺了下。

“晴儿，如果五年前我找到了你，没有错失这么长的时间，你如今，会不会还爱着我？”楚云晗自嘲一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问出这个问题，许是心里还存着希望，便想要个答案。

“皇上心里应是明白，这个问题早已经不重要了。”卫芷晴笑了笑，语气轻柔。

楚云晗眸光一痛，想要抬手去抚摸卫芷晴温婉的容颜，却被她避开了，心中不由得感到很是苦涩，轻颤道：“晴儿……”

“夜深了，芷晴便先回房了，皇上也不要站得太久，以免染了寒气。”卫芷晴淡淡一笑，便不再多言，已是转身离开了。

楚云晗听闻她关心的话语，唇角微微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却又什么都没说。

卫芷晴回到房间时，不知何时，楚非然已是醒了，方才走到床边，便见他正睁着眼睛，瞧着卫芷晴，小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非然，怎么醒了？”卫芷晴浅笑，便在床边坐了下来。

“娘，您刚刚出去了没多久，我便醒了，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楚非然笑了笑，便将小脑袋靠在了卫芷晴怀里。

“原来是娘吵醒你了。”卫芷晴温婉一笑，慈爱的眸光盯着楚非然，莞尔道：“已经很晚了，非然赶紧睡吧。”

“我想听娘讲故事。”楚非然笑了笑。

闻言，卫芷晴一怔，待缓过神来，方才笑道：“好，娘讲给非然听。”

楚非然天真一笑，目不转睛的盯着卫芷晴，神色很是专注。

此时，夜渐渐深了，已是月近中天。

往常给楚非然将故事，很快便能睡着，今晚，卫芷晴已是讲了好几个故事，但见他依然神采奕奕，似乎根本就没有睡意。

卫芷晴不由得笑道：“非然，在想什么？”

闻言，楚非然笑了笑，眸光直视着卫芷晴，歪着脑袋想了想，似是下定了决心般，方才问道：“娘，我想问您个问题。”

卫芷晴心中紧了紧，似是想到了楚非然要问什么，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依然浅笑道：“非然想问娘什么问题？”

“我想知道，楚叔叔是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楚非然道。

语罢，卫芷晴隐在衣袖里的手颤了颤，轻声问道：“非然怎么突然想起，问娘这个问题？是你楚叔叔告诉你的么？”

楚非然摇了摇头，眸光似有些迷惘，“他没有说过，但是我想过，因为，楚叔叔和我长得很像。”

闻言，卫芷晴轻抿了抿唇瓣，从前些天陆离来过之后，她便想过要告诉楚非然这件事，但一直都没想好该如何开口，却没想到今晚非然倒是突然问起了。

“娘，我不过就是感到好奇而已，您若不想说，便不说了。”楚非然笑了笑，黑夜里，眼里满是笑意，眸光亮晶晶的。

卫芷晴叹了口气，心知楚非然向来聪慧，何况这事情自己也不想瞒着他，心中沉思了半晌，便如实道：“非然，你说的没错，他的确是你的生父。”

似是听到了心中一直便想要知道的答案，楚非然很是欢喜的笑了，瞧着卫芷晴面上似有些愁绪，童稚的声音又道：“娘，您放心，即便知道了楚叔叔是我的父亲，我也不会跟他走，非然会一直陪在娘的身边。”

卫芷晴心中一暖，浅笑道：“无论你愿不愿跟他离开，娘都不会阻拦你，非然，等你长大了，会有自己的抉择。”

闻言，楚非然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笑道：“娘，今晚您和我一起睡，非然已经好久都没有和娘睡了。”

“好。”卫芷晴微笑，想起楚非然方才说的话，又想起了刚刚楚云晗痛苦的眸光，眼睛竟微微有些湿润。

……

转眼间，楚云晗便已经在燕州待了近一个月，这些天院子里似乎总是充斥着他与楚非然两人的欢声笑语，有时候，卫芷晴甚至会觉得，楚云晗或许会是个好父亲。

这些天，两人若是上了街，亦或是出去玩儿，卫芷晴偶尔闲下来时，也会亲自烧火做饭，傍晚的时候，楚云晗与楚非然也就回来了。

三个人围坐在一起吃饭，气氛很是融洽，若是以前，这是卫芷晴向往已久的幸福，但如今，却只感觉心酸。

用过午膳后，楚非然已经跑去院子里玩了，屋子里，便只剩下楚云晗与卫芷晴，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楚云晗温柔的眸光凝视着卫芷晴，眼里泛起一丝复杂之色，最终还是没忍住，轻声问道：“晴儿，若是我离开了，以后你还会再记得我么？”

“皇上，您是非然的父亲，芷晴自然是记得你的。”卫芷晴淡淡一笑，便收拾着桌上的碗筷。

楚云晗自嘲一笑，苦涩道：“晴儿，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卫芷晴正在收碗的动作一顿，但不过片刻，便恢复如常，沉默了好半晌，方才浅笑道：“会。”

一时间，楚云晗愣了愣，待反应过来时，眸光流露出一抹喜色，便连手都有些轻微的颤抖。

卫芷晴叹了口气，她不是个会欺骗自己的人，对于楚云晗虽然已经放下了，但也不可能完全将他忘记；毕竟，楚云晗是自己曾经深爱过的男人，即便已经没有了感情，但也总归是非然的父亲。

“晴儿，你能否不要这般冷谈的称呼我为皇上，我还是想你以前那般，唤我云晗……”楚云晗眸光盯着卫芷晴，心中似乎又燃起了些许希望。

“自古尊卑有别，您是皇上，芷晴又如何能直呼皇上的名讳？”卫芷晴笑了笑，说话间，已是将碗筷全部收拾好了。

“以前，你都是没有在意过这些，直接称呼我为云晗的。”楚云晗苦笑，心中满是酸涩。

“当初是芷晴年少不懂事。”卫芷晴温婉一笑，语气淡淡。

此时，听闻卫芷晴说的话，楚云晗心中感到很是难受，从未像现在这般，如此讨厌自己的身份。

一时间，楚云晗竟不知道该如何言语，犹豫了片刻，方才轻声道：“晴儿，我过两日便要离开燕州，回汴楚了。”

“皇上是一国之君，总归是不能离开太久。”卫芷晴笑了笑。

楚云晗没有说话，眸光盯着卫芷晴，似乎隐含了千言万语，心中既是挣扎又是痛苦，后悔当年将权利看得太重，当明白过后，才发现已经错失了卫芷晴，更后悔当年，不曾顾及卫芷晴的感受，做了那么多伤害她的事。

然而如今，当他终于明白，才发现已经已经来不及了，这几年的时间，改变了很多，不仅仅是自己，便连卫芷晴也变了，这一生，许是终究与她有缘无分。

……

两日后，楚云晗离开的时候，卫芷晴没什么反应，依然如以往般，脸上含着笑容，倒是楚非然，与楚云晗相处的这一个多月，两个人已经很是亲昵，且又知晓了楚云晗便是自己的父亲，直到他将要离开，心中很是不舍。

卫芷晴看着楚非然依依不舍的模样，心中竟感到很不是滋味儿，自己这一生，不可能再和楚云晗在一起，但非然终究还小，从小便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如今终于知道了，也仅仅才一个月，便要分开。

即便卫芷晴很是心疼楚非然，但也知晓断然不能让他去皇宫的，唯有等楚非然长大，有了自保的能力，那时候，她才会放心。

阳光明媚，清风吹拂，似乎一切都是那般美好。

楚云晗站在大树下，眸光看向卫芷晴时，是无尽的留恋，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却低声叹了口气。

“晴儿，我要走了……”

“燕州距离汴京路途遥远，皇上此去，定要注意安全。”卫芷晴笑了笑，面对楚云晗时，语气多了几分关怀。

闻言，楚云晗轻扯了扯嘴角，此时他很想笑，但却笑不出来，微微敛了敛情绪，方才轻声道：“我会小心的。”

楚云晗说完，眸光深深的注视着卫芷晴，微微抬起了手，似乎想要抱一抱她，但瞧着卫芷晴向后退开了两步，似乎便再没有了勇气，良久，方才微笑道：“晴儿，好好照顾自己，还有非然……”

“芷晴会的，皇上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卫芷晴温婉浅笑，语气极是淡然，但不知为何，眼眶却渐渐红了，似乎怕楚云晗发现般，微微从风里侧过了头，挡住了他的视线。

楚云晗没再说话，最后看了一眼卫芷晴，便转身离开了，一时竟感到心中很是怅然，一个月前，得知卫芷晴还活着的时候，他是欢喜的，当时心中想的是，此生再也不会放手，会给卫芷晴想要的幸福。

但在燕州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楚云晗每日与卫芷晴朝夕相处，方才猛然发现，原来卫芷晴想要的幸福，便是希望能安稳度日，简简单单的生活，不需要荣华富贵，也不需要锦衣玉食，她只想活得简单纯粹。

楚云晗知晓，寻常人过的普通生活，对于他来说却很难，他给不了卫芷晴，五年前给不了，如今依然给不了；皇宫终究是太过复杂，后宫的妃嫔因为争风吃醋而相互算计，这些年，他并不是不知晓，只是不愿意去插手而已，此刻，楚云晗回想起当年在永南王府时，卫芷岚曾说过的话，似乎渐渐明白了。

往事如潮水般浮现，卫芷晴温婉浅笑的容颜，依然是那般清晰，楚云晗眸光满是痛苦之色，心中感到是从未有过的难受，像是被人狠狠扼住了心脏，似乎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这么多年了，晴儿已经彻底将他放下了，以后，她的一切都再与自己无关，若是以前，楚云晗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舍得放手，如今，楚云晗方才明白，卫芷晴终究是不属于自己，当初的爱与恨，痛与苦，也早已经随着时间而消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