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哥,周先生对七夕和长生可还满意?”齐粟娘站在官船舱窗边,遥望天上明月。十五圆月倒映江中,随波涛起伏不止。虽是深夜,仍见得扬州府漕河段来往船只上高悬的角灯,听得阵阵船浆拍水之声。
高邮州原是扬州府所辖,高邮知州用自已的座船将顶头上司送至扬州城上任,官舱甚是宽大,主舱房较清河官船大了两倍有余。
陈演方从周助舱中送月饼、饮酒归来,面色微红。他在床边雕花衣架上取了一件锦缎比甲,走到窗边,给齐粟娘披上,柔声道:“你放心,周先生不会计较这些的,我看他对七夕和长生甚是满意。”
齐粟娘回过头来,点了点头,“理儿与七夕、长生兄妹三人相依为命,我也不忍他们分离两地。好在我们俩虽是用不了这些多人,周先生那边却正需人,也算是一表你敬重之情。”
陈演凝视齐粟娘,慢慢道:“粟娘,扬州物态繁华,风景秀丽,我是知府,扬州除了两淮盐运使,便是我的品级最高。曹大人的家眷还在江宁,那些盐商虽是根底深,结交京中权贵,到底也没必要为小事和我过不去。女眷应酬,你若是不喜欢,就不用去,没人敢说你。你只在家里和比儿说说话,或是和莲香一起去游湖观景,或是去买些衣裙首饰……”
齐粟娘靠入他怀中,闷闷应了一声,陈演抱紧她,“我……我一定多寻时间陪你……河道上的事儿,我也会小心应付,我料着出了这回事,上头那些爷们暂时不敢动河银了,你也不用想着替我填亏空。粟娘……你别烦心……”
齐粟娘低着头,抓着陈演的衣襟,“陈大哥,我没有烦心,你升官了,又能治河,我怎么会不开心?我只是……只是没想到……我原以为以后就要在高邮过日子了……”
陈演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安安稳稳过日子,我……”齐粟娘抬起头来,伸手掩住他的唇,看着他笑道:“我是想和你一块儿安安稳稳过日子,你要想治河,我自然也跟着你。只是扬州到底不是清河,我不喜欢闷在后宅里,又怕失了你的脸面……”
陈演见她脸上有了笑模样,大是欢喜,“你放心,明末便有诗道,扬州女儿好读书,文章烈烈动台枢。周先生说如今扬州城的风俗,不叫儿子读书,只要稍识几个字,便叫去做生意。只有这女儿,偏要学习诗词,博出个才女的名。这般的风气大开,你到了那边,可以比在清河自在一些。城内外水道纵横,府衙后宅就有小码头,小秦淮河、瘦西湖沿岸皆通入盐商园林,不禁人出入。到了扬州,我给你买双飞燕的小画舫,比儿侍候你,你每日里四处玩耍,有谁会说你失了体面?反倒是一桩雅事……”
齐粟娘心头大安,卟哧一笑,抬头道:“我也听比儿说,遍扬州的女子,无人习女工,只把琴棋书画、曲艺弹唱玩得烂熟。不论大家小户,皆结社作诗,把作诗只当是儿戏。陈大哥,我什么都不会,我怕让你丢面子……”
陈演哈哈大笑,“这些小技不过是怡情,说得明白些,不过因盐商豪富,漕运繁华,此两者在扬州撑出了偌大生意和玩乐场面,连带养活了一城的人,方能如此闲适,否则哪有小家门户不事女工,就能吃饭过日子的?天下也只有扬州如此罢了。”柔声道:“你尽管宽心,那些才女多是要嫁入豪商家门,争着要当家理财。请女塾师教习诗词时,有哪一个不学些浅近算学?这事儿上,有谁压得过你去?我的面子只有更大的。皇上当初还说我,怎的这事儿上连老婆都不如?我嘴上不敢出声,心里就嘀咕,你天资好,梅先生都未必比得上你,皇上为什么单骂我?”
齐粟娘知晓陈演在哄她,依在他怀中笑得不行,陈演越发欢喜,见她容色娇媚,不自禁低头吻她,被她笑着躲开,“满身的酒气,你和周先生喝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