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无鸾特意留了两名宫卫驻守于铁府外,若她替铁小姐向国君恳求停灵一事被驳,也好及时通知两名宫卫逐人封府。
正午时分的阳光很淡,苍蓝的天空,飘卷着几朵清淡舒散的浮云,几只鸟雀掠过云稍向更深的云层展翅翱翔而去。
脚步迈下府门前的最后一层石阶,一道紫蓝色身影映入余光中。
哥舒无鸾驻足侧首,端见男人双手环胸百无聊赖的靠在门下的石狮旁。
当她的身影同一时间出现在他的眸中,男人勾起一丝淡的难以察觉的笑意。
那样浅淡清雅的笑痕,不扎眼,却让人难以忽略,似清流涓涓划过,不着痕迹的撩动了心湖的一池涟漪。
暖日的光束,自高空倾下,打在他的身上,霎时给他全身上下镀上了一层薄光,潋潋其华。
哥舒无鸾诧异的望了燕七杀一瞬,却见他悠悠向自己走近,待到她近前停下步子,含饴一笑,“大人总算忙完了。”
她撩眸扫了他一眼,挑眉道:“你怎么还没走?”
不知这男人是一直没走,还是去而复返?眼下,赖在铁府门口不晓得又存着什么邪心思?
燕七杀眨了眨冰眸,眸湛清辉,璀然而笑,百花为之逊色,“卑职在等人。”
她扯了扯唇,面无表情的淡淡应了一声,“哦。那燕副座慢慢等吧,本官先行一步了。”
话音未落,还未等她抬步离开,男人便问出这么一句,“大人就不想知道卑职是在等谁吗?”
哥舒无鸾撩开眼际,将眸光再次投放在他的脸上,贝齿浅露,不疾不徐的回道:“你爱等谁就等谁,本官为什么想知道?”
男人有些无奈的紧盯着她,一字一字的兀自答道:“我在等你。”
“等本官?”哥舒无鸾顷刻讶异,他等她会有什么事?这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燕七杀饶有兴味的打量着她面上的表情,缓缓颔首,抬手拢了拢鬓边被微风撩动的银丝,轻牵唇角,“对。卑职想请大人赏个脸,一起吃顿便饭。”
他的话霎时惹她嗤笑出声,眼角泄满讥讽,“呵!你难道不清楚,国君平日最恨官员暗自私交?你三番五次欲靠拢本官,倘若传到国君耳里,就不怕落个结党营私的罪名?就算你不怕,本官可还要洁身自好呢!”渐渐的她的眼神转为冷厉。
男人将她眼底的变化瞬间收进眸中,启唇淡笑,笑容虽淡,却冶艳异常,“只是简单的吃顿饭,又不干……‘别的’,国君是不会介怀的,更影响不到大人的仕途!”
话中那‘别的’二字暧昧异常,听得哥舒无鸾眉头蹙起。
他轻描淡写的便将利害抛开九霄云外,可于她而言,这男人心思颇深,谁知道他今番邀她吃饭到底有什么意图,她当然不会去。
“本官公务在身,没—空!”斜睨了他一眼,举步便走。
熟料,男人并不死心,三两步便追上前来,衣袂幽兰盈香,一下挡在了她面前,端的是身如玉树,面似罂粟,望上去魅人眼球。
他悠悠抬首望了望日头,雅然出声,“这个时辰正逢国君用午膳,想来也没时间接见大人,大人又何必这般急着赶回宫去,倒不如同卑职吃完饭在回去也不迟。”
他倒是为她考虑的周全,却在同时也引起了她心底的反感,“你是不是有病?本官都说了,没时间!就算有时间,也不会和‘你’吃什么饭!”
她将最后的那个‘你’字咬的极重,大有划地为界之意。
但她不知,对于脸皮厚的人来说,无论是字面的意思,还是语带深意,都根本屁用没有!
燕七杀面色端然,一瞬不瞬的望着她,长眸中略显几分审视的意味,“只是一顿便饭,大人在怕什么?”
哥舒无鸾冷笑出声,高傲的扬起螓首,“笑话!本官会怕?”
却见这时,男人邪邪笑起,眼角眉梢充满‘阴谋’的味道,“那好,大人请!”
与此同时抬起修长的手臂,优雅的作了个请字。
哥舒无鸾心底当即涌起一阵怒气,唇角一寸一寸冷凝,就连声音都含着三分寒五分冷,“我可没说要去!”
此刻她恼他没皮没脸,更恼自己轻易的便被他拖入了‘圈套’中。
“大人说话向来玉齿俐亮,言出必行,怎的偏到了卑职这里就出尔反尔,耍起赖了呢?”言罢,燕七杀好整以暇的审视着她面上的表情。
他的似笑非笑,令她满腹愤梗,他的言语取笑,更是激的她怒火丛生!
哥舒无鸾素颊慢慢冷沉,眸中星寒乍起,死死的瞪视着面前的男人,一时间周围静的连她咬牙的细细声音都能听见,“你……”
然而,却在须臾间,她满副的表情转瞬化为浮云飘走,显得那样的悄无声息,“好,本官今日就赏你个脸,带路!”
说是让他带路,却越过他径自没有目的的向前走去,燕七杀于原地无奈的摇了摇头,抿唇一笑,这便抬步追上前去。
正午的东都大街异常喧哗嘈杂,各色的商贩,将自己的摊位摆的琳琅满目,正忙着扯着嗓子叫卖。
两道冷色调的身影一前一后,越过长街,扬长而过,同样的身姿潇洒,不同的器宇不凡,引来一路的称叹声。
正街繁华地段,一间气派非凡的饭庄门前,燕七杀悠悠停下脚步,对着身后一脸冷淡的哥舒无鸾,落落抬臂,“大人请。”
女子扫了一眼饭庄匾额‘蓬莱阁’,抬步踏了进去,刚一进门,掌柜笑脸迎来,对着女子身侧的男人,殷勤出声,“哟,是燕大人,您可是好久没来敝店光顾了,快请进,今日您想吃些什么?雅间还是老地方吗?”
掌柜边忙不迭询问,边打量着哥舒无鸾,见她一身官服,轩昂四露,猜想着官位定不低,更要悉心招待。
燕七杀雅声一笑,声音如涓水而过,任谁听了心底都会引起一阵荡漾,“碧溪珊瑚间可有人订了?”
掌柜忙答道:“哪能啊,一直为大人留着呢,即使您不来,也漫不会订出去的!”
“那好,就引路吧。”语声似轻尘落地,慢慢看了一眼女子,熟料,哥舒无鸾看也不看他。
掌柜满眼精明,见来人傲慢至此将燕副座都没放在眼里,不由得更加猜想着此人的身份,不过也没敢耽搁,“好嘞,二位大人请!”
说着便于两人身前带路。
这饭庄不但从外面看气派非凡,里面更是奢华富丽,更加绝妙的是,这里的雅间不是设在正厅内堂,而是设在后堂长院的一卧碧波清湖处。
眼际所及处,院落悠长深去,宽阔无际,地间玉石铺路,两边青草如丝,香花蝶舞。
一片波光粼粼的碧水静卧在不远处,烟波若雾,冉冉飘荡,假山嶙峋,亭阁落错,建造极具特色的雅间便是兀自矗立在清波碧流之上,远远望去好似置身蓬莱仙境。
如此匠心别具的设计,正是出自店主的想法。
这里不但装设绝妙,就连简简单单的吃一顿饭的价位也是高的惊人!简直绝到了极点!
说到这‘蓬莱阁’,从开张到现在也有些年头了,并且名气甚大,所谓‘不是朝堂客,莫入蓬莱阁’,说的便是这里。
换句话来讲光凭有银子,若不是在朝为官之人,也是漫不会受到接待的!
这般狂妄的规矩,正是店主东都首富巨贾——祝君豪所立下的,他也便是裴安的亲妹婿了!从这规矩,不难猜到里面隐含着什么玄机,裴安拉拢官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早在国君登基之前他便私下动作着,到了近些年来国君处处容忍,礼让三分,他更是明目张胆起来。所以说,他妹夫开的这家饭庄,名为食阁,私底下却是为他意图结党营私之所用!
刚刚听那掌柜的话锋,燕七杀这厮倒是这里的常客,若他与裴安不是亲近交好又怎么会涉足这里?
但,他之前将自己隐藏的云里雾里,眼下却暴露在她面前又是为什么?若说他真的是裴安的人,难道就不怕她知道后对他提防戒备?
这个男人的心思为何她一点也猜不透,看不穿!
正当哥舒无鸾暗自出着神,一声轻柔的呼唤拉回了她的思绪,只听,“阿鸾,你要吃些什么?是清淡一点,还是喜欢荤食野味?”
那声音柔的几乎能滴出水来,尤其是在唤‘阿鸾’两个字的时候,仿佛投放了莫大的深情,给人以,情人间亲密爱称的错觉。
这一声话语,让哥舒无鸾微微一怔,打眼扫了面前一周,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不知在何时坐到了凉亭雅阁之中。
眼前,满阁雅致,楠木四柱托顶,雕花菱门,镂空轩窗,山水花鸟丹青挑挂四壁,一方三足兽鼎,上置百果盈盆,满室生香!
对于阁内的装设布置,她仅是匆匆一瞥而过,没有过多留意,最后将眸光落在了面前的男人身上,于他递来的菜单视而不见,只冷冷出声,“你刚刚说什么?”
燕七杀好似以为她没听清,再次重复了一遍,“我是问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菜?”
她蹙眉,声音更冷了几分,“不是这一句,前面那句!”
男人略略偏头一思,答道:“阿鸾……”
话尾余音还未落,便被哥舒无鸾接了过去,“你我并没有深交至此,燕副座不觉得这么唤本官过于唐突了吗?”
之前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再次听他唤了这么一声‘阿鸾’,顿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不要脸的死男人,竟这么肉麻兮兮的唤她,他当她是什么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