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的那一阵沉默,不由得使残月顿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放下木槌,回头查看,这一回头不要紧,愣是让她瘫坐在了蒲团上。
残月将视线紧紧放置女子脸上,面色却在寸寸泛白,一双枯井般的眼眸浮起了道道波澜。
残月回头的一刹,亦让哥舒无鸾看清了她的面貌,那是一张美的脱俗的面孔,白皙若雪的脸庞没有丝毫岁月留下的痕迹,哪里像个年近四十的妇人?只是一双眸子略显沧桑。
她的面目温柔中隐隐透着刚强不屈,不同于裴安那副端着道貌岸然的慈眉善目,倒生出满满的忠贞气节,由此,很难将他们看做一双同胞兄妹,倒更像是陌生的路人。
一袭朴素的青灰色僧衣,却难掩一身香骨!
眼见着她虚脱的瘫坐在蒲团,哥舒无鸾忙将回过神,近前两步,欲将其扶起。
哪料,残月却是激动的反抓住女子伸来的手掌,紧紧攥在手中,声音微颤道:“你……你是谁?”
望着她莫名惊异的眼神,哥舒无鸾心头微微诧异,曼声道:“我是内宫女官,锦衣侯哥舒无鸾。”
即使是隔绝红尘的空门之人,想来也不会对‘锦衣侯’这个的称号陌生的吧?
只见,残月满眸异样的望着女子,将握着她素手的手掌紧了又紧,恨不能将其揉进骨血,恍惚一笑,喃喃道:“锦衣侯哥舒无鸾?原来你……就是锦衣侯。”
双手被她攥的生疼,哥舒无鸾蹙眉点了下头,虽不解她此刻莫名反常的情绪,却也无意纠结于此,只不疾不徐的说道:“此次前来叨扰残月师傅静修,是为了一件民生安泰的大事。暴雨骤降,洪灾泛滥,百姓一时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若能顺利筹集灾款,还有望师傅助一臂之力!”
这话虽是开门见山,却还是没有彻底说破,到底她是个未出阁的女子,有些话若贸然说穿未免有些唐突。不过,残月虽满副柔弱却难掩蕙质,料想她应该会明白她的话意。
残月盯着女子凝重的面色,清楚她是来当说客的,也深知她话里那句‘助一臂之力’为何意,放眼天下,富可敌国的便只有那个人了,那个伤她最深,让她心死的男人……
想到此,她却是苦涩一笑道:“贫尼身无长物,又如何能助你?恐怕女官大人是所托非人了。”
言罢,貌若不舍的放开了女子的双手,挣扎站起,踉跄着步子踏入了内寝。
这一番回答,令哥舒无鸾不禁语塞,凝神一瞬,忙步跟了进去,脚步刚落定内寝,只觉百果飘香,阵阵甘甜袭人心脾。
打眼望去,只见藤桌上满满摆了一竹篮水果,苹果、梨子、葡萄、枇杷、杏子、香莓、山竹、桃子……种类不下十几样。
坐在藤桌一侧,静静纺线的残月见女子失神的望着桌上的水果,忽而柔柔一笑,“聊了许久,想是大人有些口渴了,不妨吃些果子润润喉。”
说着,忙放下手中梭子,低眉扫过各类水果,目光忽而锁定一处,执起一枚山竹,轻步递上前来。
赶了一早的路,又说了有一会儿的话,她也确实有些口渴,对于向来对各类水果不能免疫的哥舒无鸾来讲,眼下无疑是个吸引。
然而,她仅是望了望,却没有出手接下。
见此,残月声音不乏急促起来,“是不合口味吗?若不然换别的……”说着,便要转身去换香梨。
见她背过身,忙于调换果子,不知为何,哥舒无鸾竟生出了怕她误会她挑剔的心绪,遂及时出声解释道:“不用了,倒也不是不合口味,只是,我向来对山竹过敏,一食用便会起疹子。”
对山竹过敏一事,并不是她故意编排出来的,而是确实是事实,还记得那是初入内宫时,有一次逢外贡珍果,娘娘知道她爱吃水果,便赏了她满满一篓的山竹,然而,她只食用了一个,便起了满身的疹子,整整痛痒了半月才消,当时她虽对此事纳闷,倒也未在意,不过自那时起对于山竹这类果子,她便只敢远观,却再也不敢贪嘴了。
她的回答让残月的背脊猛地一僵,手中的山竹一时没握紧,便滚落到了地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残月便端端背对着她站在那里不动也不挪,任凭山竹自脚边越滚越远。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的压抑。
哥舒无鸾上前几步,拾起地间的山竹,放回竹篮,走到她身侧,凝眉对着她侧颜,沉道:“我知道,我一个做小辈的根本没资格在师傅面前说教。但是,我却是不得不说上几句,岁月匆匆,转眼即逝,有些事情若任着它擦肩而过,难保不会抱憾终身!苦了他人又苦了自己,又是何苦为之?至于那个人……我知道师傅不愿提起红尘旧事,所以我不会提他的名讳,徒惹师傅不快。我不清楚到底是为了何事,师傅才与他空门两隔,也不清楚,孰对孰错,即使是那人的错,可时隔多年,再多的恨也该磨淡了,若固执纠葛下去,恐怕将来剩的便只有悔了……”
说到这里,女子顿了一下,察觉残月的脸色在逐渐泛白,敛眸继续道:“何况,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未娶,并时常差人来探望师傅,不就是对师傅难以割舍吗?难道师傅就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这个机会是给他,也是给师傅自己,更是万千灾民……”
话刚说到半截,却听残月痛呼出声,“不要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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