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竹越是哭的可怜,皇甫宜似乎越是怡然自得。
直到一声轻轻的叹息声从本已倒在桌面的“李中玉”发出来时,秦竹一下子中断了啜泣声,不敢置信的倏然把目光转到了“李中玉”的身上。——本来一个男人,怎么好端端的会发出这么熟悉的女声?
“李中玉”把头从桌子上抬起,直起了身子,活动了两下手臂,这才把手伸到自己的耳后。随着他轻柔的动作,一张人皮面具就这么被徐徐的扯了下来。
“秦……大姐!”秦竹失声惊呼,也不顾的自己一脸的狼狈泪痕,只惊的连眼睛都瞪圆了。
秦桑把人皮面具扯下来,扔到桌面上,冷冷的瞧着秦竹,终于开口道:“非要做这么绝么?你可知道,只要你有一丝丝的善念,也不至于会到如今的局面!我一直都给你留着最后一丝机会,谁知道你竟真的非要赶尽杀绝才肯罢休。既然如此,你也别怪任何人。是你自己的贪欲,让你一步步的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秦竹怔怔的看着秦桑,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一开始就计算好了这一切?”
秦桑冷笑了笑,“我若不是长了这点心眼,是不是今晚倒霉的,就该是我了?!”
秦竹无话可说。她的确也说的没错。
“我真没想到,你易容的工夫竟如此精妙了……”秦竹半晌才吐出这么一句。
“我学功夫,不是为了害人,或者除掉任何让我不高兴的东西,所以,我没必要没事便展示出来,威慑别人。”秦桑淡淡道。
皇甫宜却笑着插话道:“苗世通的那些看家本事,怎么可能会不毫无保留的教给他的徒弟?你原本就该多仔细些才是。”
秦竹马失前蹄,自己栽了跟头,自然这时除了懊悔,也没什么好埋怨的。
“晚辈还是有一事不明,还请前辈赐教。”秦竹讷讷道。
“你说。”皇甫宜很大方的答应了她。
“你是怎么解的毒?”秦竹问出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秦桑笑了笑,“这个我都能回答你。你一路被我引过来,虽然事前我并未和师父有过任何通气,但师父到底是只看了一眼,便知我不是李中玉,而是秦桑。你总该知道,人就算再会易容,这眼睛总是很难伪装的,何况我这么短时间内制作出来的人皮面具,有破绽自然也是正常的。你看不出,是因为,一是黑夜,二来,你对李中玉并不熟悉。而师父在看出来是我之后,又在我用银票示意之后,便已知我已下定了决心要做某些事,于是便陪我演起戏来了。”
“乔杉说要去做饭,我没让他去,知道为什么吗?”秦桑顿了顿,含笑看着秦竹,问。
秦竹木木的回答,“你是在等我下毒……”
“你答对了。我必须等你下毒,然后才能引你现身。我给了你足够的时间去下毒。等你完成之后,乔杉那局棋也下的差不多了,便起身去做饭。而至于怎么解毒的……”秦桑突然轻松的笑了一笑,拿起那壶酒,道:“你的毒下在油里,师父的解药,却下在酒里。这也难怪,你的眼睛始终没有师父的手快。要是平时,这酒,是一早就摆在桌上的,而今日,为何师父非要亲自去拿?就是为了候着你罢了。”
“可前辈怎么就知道我这毒该怎么解?”秦竹仍旧想不通。
皇甫宜却笑了,道:“蓝儒尘最无色无味的毒,莫过于他自己养的毒蜈蚣。你要怪,仍旧要怪我对蓝儒尘实在太了解,因此这解药,也并不难准备。”
秦竹咬紧了下唇,垂下了头。
秦桑继续接着道:“接下来,我和乔杉陆续装出中毒的样子来,师父也做出了样子,因此你也就轻易上当了。可你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可你偏偏还如此好奇心重的非要从师父身上拿走了那张银票……”
秦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骤然抬头,颤声道:“莫非那毒就在那银票上?”
皇甫宜哈哈大笑,“我果然没说过,你的确是个聪明的孩子!”
秦竹的脸瞬间铁青。
“没错,是在那银票上。”秦桑接过话头缓缓道,“在你去下毒的工夫,师父已做了足够的准备。在那之前已准备的死毒,已和着你的蛊引一道被浸入了这银票。所以,你后来拿到的银票,并不是当初我拿出的那张。那是专门为你而准备的。只要你的皮肤一碰触到淬过剧毒的银票,那蛊毒便瞬间就侵入了你的身体,然后迅速扎根,发芽,盘踞。用不了一炷香的工夫,便种蛊成功,所以,师父才耐着性子与你周旋了一会儿。谁知,你竟连毁掉花丛的主意都想得出来,不顾百姓死活!秦竹,你实在已是无药可救了!”
说到后面,秦桑也忍不住义愤填膺,气愤起来。她只是杀掉自己碍眼的人也就罢了,只能说度量狭小,可无辜的生灵都不放在眼里,只为了自己一己私利,这便是罪无可赦了。不仅连自己都没想到,怕是连皇甫宜都觉得吃惊。
秦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次自己是栽了跟头,也无话可说,不管多难听,自己也只有听着的份儿。
“不过,说到底,我还是觉得她是极聪明的孩子。若是早生个几十年,或许我当年会十分欣赏她。”皇甫宜这时又插话道。
秦桑笑笑,“师父说的不错。”
“乖孩子,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为何你封了我的穴道,而我却仍旧能活动自如么?”皇甫宜好整以暇的瞧着秦竹,似乎对这一点还颇为自鸣得意。
秦竹颓然摇摇头。这个老头子深不可测,只怕和蓝儒尘也是不相上下的,无论他说什么,她这时候也只能听着。
“少林寺的和尚我虽都一向瞧不惯,可他们的内功心法却还是有些用处的。只简单的一个移动穴位的方法,便足以让它立足武林了!”皇甫宜得意的说道。
秦竹一愣,“前辈是少林弟子?”
皇甫宜一听她这话,竟像听了天大的一个笑话一样,再次哈哈大笑起来,“就少林寺的那些秃驴也配让我入师门么?我不过拿了他们几本经书,翻了两下,便送回去罢了。”
秦竹心下一惊,看皇甫宜的脸色已有些变了。这个人在养毒制毒上和蓝儒尘不相上下,可说起武功修为,只怕更加深不可测,只怕蓝儒尘也非他的对手。
“经过就是这样。”秦桑说道,“你现在身上已中了和我之前一样的毒,至于有多痛苦,你心里也是有数的。师父可以救你,也可以不救你,就看你怎么说服师父了。”
秦竹见希望还是在老头子这里,便立刻又可怜兮兮的看向了皇甫宜,“前辈,晚辈实在是鲁莽,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前辈。还请前辈高抬贵手,放晚辈一条生路……”
皇甫宜捻起了胡须,勾起唇角,笑了笑,道:“你方才似乎说过,金钱和人命,都不是你稀罕的东西。既如此,我也说说我的爱好。金钱和人命,同样不是我稀罕的东西,我只是觉得无聊,生活缺点乐子罢了。好不容易有个人送上来让我耍耍,你觉得我这么轻易便能放了这个人么?”
他这话一出,秦竹就立刻再次泪腺崩盘,眼泪唰唰的又开始往下掉。
皇甫宜似是有些看不惯,索性负起手站起来,踱了两步,才又道:“不过也不一定。若我的宝贝徒儿媳妇能帮这人说上两句好话,或许我能再换个玩法也不一定……”
“徒儿……媳妇?”秦竹疑惑的重复了两下,目光飘忽不定的在秦桑的脸上打量着。
秦桑硬生生的避开了她的目光。
“你是说,我大姐,是你的徒儿……媳妇?!”秦竹这才似乎品过味儿来。怪不得秦桑刚才一直亲昵的叫着老头子“师父”“师父”的,原来竟是如此!
怪不得他们能合作的如此亲密!怪不得她这么倒霉的钻进了这个套!原来从上午的秦府大门口开始,一切都已经在秦桑的算计之中了!那李中玉当然不是什么呆头鹅!他也是同样心机深沉的家伙!
真是没想到秦桑竟这么好命,一转头便勾搭上了如此厉害的人物,不仅解了毒,还能倒打一耙,反过来算计自己来了!
秦竹心中暗暗发誓。若是有一天她有机会,不加倍的报了此仇,她便誓不为人!
“她是我徒儿李中玉的妻子,自然就是我的徒儿媳妇,这有错么?”皇甫宜笑眯眯的回头盯着秦竹。
秦竹只好挤出一丝笑,道:“自然是没错。只是有些意外罢了。”
“那么,你现在是不是该求求你的大姐了?”
秦竹面上一僵,缓缓的将目光移向秦桑。
她的确只能求她了。她太了解毒蛊是怎么回事了,就算是同样的蛊,不同的人制出来,这解法也是大不相同的。最保险的办法,当然是求这些人赐解药。如果这些人真的不肯,她的确是可以尽快返回苗疆,求外公帮忙,只是,只怕这路途遥远,该受的罪,还是得受。一想到那种痛苦,她都已不寒而栗了。况且,她还真的不知道蓝儒尘面对这个老头子制的蛊,是否真的十拿九稳。
秦竹思忖了半晌,才低声开口道:“大姐,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