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仔细的听了他的每一字,算是明白了她如今的安稳日子是怎么来的了。但她并不会感激秦天楚。因为,她亲眼看到,这些,都是潘玉娘用她的性命和潘家人的上百条人命换来的。秦天楚之所以这样做,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那仅存的一点良心。这场豪赌,潘玉娘,好歹是险胜了,没有白死。
所以,她终究还是向秦朔摇了摇头。就算他认为她冷血无情,她也认了。她可从来没想做个完美无缺的圣人。从她离开秦府的那刻起,她就已经不再拘泥于过往的那个肉身,而是真真切切的在活属于她自己的日子。因此,她不可能心软而回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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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中玉因为心里牵挂着皇甫宜的下落,只在京城呆了一天,祭了祖,看望了李师傅,便和秦桑一起南下了。
他之所以乖乖的跟着秦桑回扬州,是因为秦桑终于直白的把皇甫宜送给他们扬州大宅的事情讲给了李中玉听,并把皇甫宜的履历也一并托了出来,最后告诉了他她的想法,要他不要在这里白费功夫,江湖人总有江湖人找人的法子。不管那法子是好是坏,总是比他在这里瞎猫准备抓到个死耗子要有效的多。
因着这次回来所受的冲击实在太大,导致李中玉对秦桑私下收下皇甫宜心意的举动并无太大的反应,情绪的重点完全不在于秦桑的举动是否恰当,而是全部转换成了对皇甫宜胜似父子的深情和感激,眼泪当时就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秦桑除了无声的陪着他度过这些寝食难安的日子,别无他法。
好在再远的路途,总有到达终点的一天。
到了扬州,就意味着这种沉闷的日子离结束的那天越近,一切都会有一个终结的。
在去往那处大宅探访的前一夜,李中玉一夜未睡,辗转难眠,以至于第二日精神更是差的无法形容。
秦桑虽心里心疼,却也没办法多说些什么,只默默的陪着他,站在门口叩门。
两声之后,门开了。
一个虽已到中年却仍旧有着一张英俊的脸和挺拔身材的男人很有礼的开了门。
秦桑正要自报家门,那人已彬彬有礼的请两人进去,说是主人已恭候多时。
秦桑当时心里就敞亮了开来,转头看向李中玉时,只见他总算扫除了这么多日来额头上的阴霾,一下子像是回到了六七岁的孩子般,只剩下最单纯的狂喜和激动,撩起衣服便往里奔了进去,喜难自禁的边跑边喊着:“师父,师父……”
秦桑失笑。这人,这会儿倒是不呆了,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了。只是不呆了,也并不代表聪明了。他这么疯疯癫癫的,哪里还有半点成年人的影子?!
皇甫宜当然活得好好的。他不仅活得好好的,而且已经在这里等了这两个傻乎乎的人将近两个月。
一开始看到他们并没有接受他的好意,他还是有些生气的。可当看到两个年轻人并没有因为身后有人给予这样不费吹灰之力便轻易得来的巨额财富而放弃自己的奋斗,反而靠着自己的努力和本事也挣得了一处大宅院和家业,他却是比他们直接收了自己的好意更加高兴和欣慰。
不过,到底他还是有些报复心的,所以,明明知道他们的北上之行会看到些什么,他仍旧淡定的一言不发,就等着在原地看他们的好戏了。
如今,他终于满意的看到了这场好戏了,按理应该是十分高兴才是,可一看这两人,心里那种遗憾却愈发的强烈了起来。
因此,他绷紧了脸,问:“你们到底何时才要收了我这贺礼?”
秦桑看了看李中玉,见他脸有些发红,便主动笑道:“师父的贺礼,自然不能随随便便收了的。守孝二十七个月满了之后,我们才能正式成婚。到时我们把这里当做新房,把我们目前住的宅子当做娘家,吹吹打打热热闹闹的搬进来,岂不更好?”
皇甫宜轻哼了声,脸色才好看了些,算是接受了她的解释。
秦桑这才把心底的疑问问出来:“师父,京城那边的院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甫宜冷笑了声,“莫非你猜不出来?”
“是秦竹?”
皇甫宜点了点头。
李中玉吃了一惊,忙问:“怎么又和她扯上了关系?”
皇甫宜冷笑道:“燕飞鹰为报师仇,卧薪尝胆,终于杀了蓝儒尘,为苗世通报了仇,可秦竹却以为是我害了她的外公。新帐旧账一起算,自然就算到我的头上来了。但我原本就想着到扬州来安享晚年,便随她去玩了。我不阻拦她,她心结自然就解除了。我若是阻拦了她,让她知道她是找错了人,岂不是又让你们不得安生?”
秦桑感谢他难得的良苦用心,叹了口气,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只是师父真的一点教训都不准备给秦竹么?”
皇甫宜笑了笑,眨了眨眼:“你又怎么知道我会这么白白的放过她?只是恶人还需恶人磨,你若是想让一个人过不好,有的是法子。而自己亲自出手,让那个人受些皮肉之苦便了事,自然是最笨的法子。”
“师父的意思是……”
“你若是有兴趣,自己等着看戏就行了,现在我就透露给你,岂非太无趣了?”
秦桑笑了笑,不再继续问下去。她对秦竹的结局并不感兴趣,而且,她也能确定,这一定不是个会让秦竹愉快的结局。这就够了。
“多谢师父为了我和师兄所做的一切。”秦桑发自内心的感谢道。
皇甫宜一听,却瞪圆了眼睛,大声道:“我哪是为了燕飞鹰?我分明是为了让我的这个呆子徒弟能安安生生的过好下半辈子!你若是过的不安生,他哪里还会有安生的日子过?!”
秦桑失笑,应和道:“师父说的是……不过,师父,请问您知道燕飞鹰的下落么?”
皇甫宜这次不光是瞪圆了眼睛,反而吹起了胡子,气呼呼的审视着她道:“你当我是傻子么?我说了,我得让我这呆子徒弟安安生生的过好下半辈子,自然就得把一切路上的阻碍都得清除了!燕飞鹰若是在的话,谁敢保证他不会再对你存什么歪心思?!”
秦桑抿嘴一笑,“师父,这个,您倒是多虑了。我和他只是师兄妹的关系而已。”
“可在他心里却并非如此!一个人愿意丢了性命去帮你找寻解药,这关系就绝非寻常!”皇甫宜又哼道。
秦桑不想与他在李中玉面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便只问道:“他如今可好?”
皇甫宜道:“再过二十个月,你便能在婚宴上见到他,你说,算得上好,还是不好?”
秦桑不说话了。能安安稳稳的活着,那便是好的。
皇甫宜既然这么说了,也想必是确保他的人是好好的了。
尽管她知道,他的心,想必是极凉的,但,她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相信,这剂良药,能抚慰一切的伤痛、不甘和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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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李中玉又一夜没能好好睡觉。
这次,当然不是因为过去一个月对皇甫宜的牵挂和不放心。
这次,是因为他猛然发现自己身边隐藏的情敌,竟不止他看到的宇文东方一个!
竟还有个叫做燕飞鹰的青梅竹马一往情深的师兄!
而且,看起来那师兄还十分的了不起!
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了秦桑那晚在他的医馆毒发身亡时出现的那个武功高强的男人。他可亲眼见证那晚那男人对秦桑的各种温柔各种好……
这还得了!
翻滚的醋意和不安让他彻头彻尾的坐立不安了!
本以为他好歹也算是稳稳的把心上人揽在了自己身边,只等着两年之后风风光光的娶人家进门呢,谁知道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身边虎视眈眈的人,可真是接二连三,前仆后继呢!
看来,他这两年依然不能放松,掉以轻心了,一定还得为了艰巨而伟大的追妻事业继续努力啊!……不对,这么说不对!应该不是“这两年”,而是“这辈子”才对!
这样的好娘子,若不一辈子对她好,岂不很容易便被人抢了去?那可是万万不行的!
这可是他的亲亲娘子呢,怎能被他人半路给撬了墙角?这可是他就算拼了性命,付出一切,也都绝不容许发生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