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心沿御花园的湖畔慢慢踱行,身边没带一个人。宫里的日子,说慢就慢,说快也很快。每日例行晨昏定省,处理一些宫内琐事之后,便是闲来与宫中妃嫔闲扯或者饮宴。不能太疏,也不能太近,一切都得做的刚刚好。太后最近对绯心的态度越发的亲切,主要是因婉嫔风头鼎盛。
原本皇上是一月前往宁华夫人的栖雁宫两次,来她的掬慧宫一次,其他宫房却不定时。基本上雷打不动的只有她们这两人。后来宁华夫人有了身孕,皇上亦是去她那里两次,不过不是让她侍寝,只是闲话稍坐,而且时常也会陪伴宁华夫人游园散步。皇上自大婚之后却一直无所出,此次宁华夫人得孕,太后和皇上皆很是欣喜。若是得男,便是皇长子,宁华夫人母凭子贵朝夕可望。即便生女,也是皇长女,以其母亲的身份。将来封个端元公主之类的也是不在话下。
不过这个势头却因婉嫔的到来嘎然而止,皇上连召婉嫔侍寝三日。而且听说,婉嫔还时常出入皇上的启元殿,二人同宿出行,俨如民间夫妻。为此太后把婉嫔叫到寿chun宫训斥了一番,委曲的小姑娘当时便眼圈通红。皇上瞧了更是心痛,连番赏赐,百般安慰。搞得后宫之中,遍地议论,处处都是婉嫔今日又如何如何。
其实绯心倒是觉得,婉嫔这丫头虽然自小被父母栽培,但实在是个心眼比较实的女子。她是一心将皇上当成夫君,喜欢和他亲近,皆是小儿女心肠。难怪当初林中郎如此买她这个面子,着实是他太了解自己的女儿。入宫只是第一步,如何持久才是重点。所以,为女儿找个靠山是顶顶的重要的一件事。太后是指望不上,不暗底下绊子已经好了。此时绯心所伸出的榄枝,他正是求之不得。
绯心也知道如此下去,后宫肯定是要生事。但哪个得宠,哪个不得宠,实在是她管不了的事。她没必要为此去搏险,她在宫中所奉行的是,只要不危及她的地位,她就不会主动犯人。婉嫔此时固然得宠,但当初宁华夫人也是如此。这种势头也是正常,当下根本没必要过早筹谋。只消掌握局势,静观其变就罢了。
所以,她这些日子过得格外舒服。虽然每月初三依旧是她的恶梦,但抛开这点不谈,其他的事也算是顺心如意。掬慧宫是她的安乐窝,现在除了初三,皇上压根不登她的门。宫中的摆饰除了衣柜之外都要照着之前慧妃的喜好做,包括她自己的衣服装扮都是如此。但是平日里她可以研点新香为房间增添气氛。
这些事,以前她都不敢做的。因为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就突然出现,但近一年多来已经有了规律。除了初三那天她会点慧妃喜欢的兰芬之外,平日里都会自己制点香料。她喜欢自己选摘花朵,然后层层筛滤,蒸腾,烘干,再度调味复蒸,滤珠,最后研成细沫。这种繁冗的工作她都会亲自参与监督,有时完全自己动手。反正她的时间多的是,用这个打发日子也是极好的消遣。
此时正是浓春,花园里百花尽放,芍药,瑞香,海棠,樱花,含笑,朵朵争艳。枝展叶开,花团锦簇,很多珍奇的品种都在这里移活培植,格外的缤纷。绯心手里挎了一个小小的荷花篮,仔细的看着这些花瓣,挑丰满无杂的采摘下来。
今天阳光格外的明耀,天空湛蓝无一丝浮云。她是为了游园方便,没有盛装,而是穿了一件紫蓝色开襟袍裙,内衬白色泛银边的云锦衫。袍裙在腰上胸下的位置有两条长长的纱带,绯心打了一个蝴蝶结,很是飘逸。她头上也没束很繁复的高髻,只是梳了一个简单的堕马髻,右侧掏出一缕甩搭在肩上。只是簪了一支八宝琉玉彩花的菊钗。
她一边欣赏园中的风景,一边采花,突然一阵笑声从湖心传来,那若琅之音一听便是婉嫔。绯心透过一海棠花枝向湖心展目。这座湖有如泪珠,很是精妙,湖两边设盘山小楼,一道浮岩穿台自湖而设,石基隐于水底,石台半露水面。至中心便是几阶小阶,然后是一座精巧的穿水台式的小亭。亭底几乎浮在水面,四侧扶栏围成菱形,两侧空沿可以凭水而坐。十分的雅致。
此时亭上青纱已经挽起,阳光将亭上倚着的两人耀出光晕。远远的湖另一侧的花荫底下站着几个影影绰绰的太监,宫女的身影。想是怕扰了两人的清静,只是远远伺候。
婉嫔身着一身粉红纱衣,三层蝶袖,像一只粉色的蝴蝶。梳了一个双环垂云髻,更衬得她小脸明艳非常。边上站着的,正是宣平帝楚云曦。
他穿了一身白色衬银底盘龙的常服,没有束冠,黑发如漆。他身形格外挺拔而修长,白衣银线在阳光这下分外的夺目。此时他微微弯着腰,撑着一张台案上,上面铺着宣纸。他一手执笔,似在作画。而婉嫔正单手挽袖,帮他研墨。红袖添香,如此和谐。他不时抬眼观景,面容此时格外柔和。眼底再无那森冷之色,却是优雅而惬意的柔光。他唇角微微的牵起,那点滴的笑容便将他的五官柔化的更加的美好。以至身体的流线,都浑如上天杰作。
婉嫔替他研好墨,便挽着他的左臂倚在他身上看他作画。她的手指不时的戏弄着他流泄下来的发辫,将那丝缕绕在指尖。她一脸慕爱的看着他的侧脸,突然微直了身,拉了她的发缕和他的发纠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