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心傍晚的时候穿着小宫女的旧衣,借着黄昏又未掌灯之时偷偷溜走了。她梳着小宫女的单宫髻,两边垂着碎发。粉黛不施,素面更显得脸儿雪白。她这副装扮的模样又让云曦盯了许久,盯得她觉得都快生疮了,这才把她放出去。她悄眉拉眼儿的右藏右躲,好在她在宫里也熟。知道什么时候走什么路不会碰着人,七拐八绕的可算是回到掬慧宫。
御花园的事早传到各宫那去了,绣灵心里明白的很。压根没敢冒头,直到她回来,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绯心泡在宫内自引的百香池里,这整个后宫,只有妃级以上的才会在宫殿内引泉池。百香池挨着掬慧宫的后园,占了一整座角殿。是一个四丈长,两丈五尺宽的,约四尺深的池子。四角缀莲花,侧壁绘彩镂,另有八蟾衔珠吐水。
整个殿内皆用青石镂花铺地,走的是宫内循环内渠。四周各摆一展八折紫檀山水屏,角梁垂双层珠光帘。除这个池外,四侧还设有一应妆饰摆柜,一整面墙都嵌着围挂,里面是各式的浴衫。下面全放着白色锦柔的勾花巾帕子。角柜里还堆有许许多多上好的香料以及制汤之物。
绣灵和绣彩跪在池边伺候。
以往绯心侍寝之后从不让人伺候沐浴,再累她也自己洗。但今天却让她们伺候,主要是绯心不仅是累是痛,更是实在觉得在鬼门关打了一圈转回来的。绯心不想再花费精力和体力,用在已经完全了解情况的两人身上。况且实在是需要好好想想,日后要如何在宫中维持。
其实最难的,并不是你打败多少对手。于后宫的女人而言,对手三年一来,源源不绝,是永远打不完的。皇上可以老,但妃子不能老。年华是最强大也是最无力抵抗的。最高明的,不是站在峰顶浪尖上让人拍下来,而是成是浪中的磐石。但要想如此,光凭皇上的宠爱是不够的,远远不够。更何况当今圣上,他的宠爱更是瞬息万变。绯心不需要他的宠爱,但她需要他的支撑。但经过今天,她觉得皇上同样也需要她的配合。皇上是借着外戚而登顶大宝,但现在随着他羽翼渐丰,显然与外戚冲突逐渐增多。以外抵外,自古屡然有之。太后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竭力于内干涉后宫之事。
太后阮氏一族,锦泰国的大士族,追上三代皆列土。其祖曾经封英勋王,为锦泰开国以来,少有的异姓王。现在太后的父亲,兄弟,手中皆有重兵。太后两个女儿,秋平,秋然两位公主皆所嫁大士族。旁系连枝,可谓遍布朝野。阮家有阮星华于内贵为当朝太后,连当今天子都为阮家所保。于朝有星华之父阮丹青,官拜大司马,为众阮之首。更有兄弟子侄,姻亲在左右护法。至于学生后辈,附傭等等更是不可胜数。
阮丹青日渐老迈,加上皇上已经亲政数年,人大心大,渐不愿再做那掌中傀儡。不断培植可用之人,与阮氏一系磨擦日深。
从之前事事与大司马商议,到如今开始乾纲独断。也正是因此,朝堂之上屡起争端。听说现在太后之父阮丹青性直暴烈,加之他又是行武出身,又是先帝勋臣。不止一次跟皇上在殿堂起纷争,据说有几次甚至于殿上咆哮。皇上心中不满,抑如猛虎伏草,早晚是要咆哮山林,不过是在等待一个合适又合理的机会。
这样的话,绯心需要配合什么呢?借着当下的高位,除掉由太后提拔上来的妃嫔,让皇上借机打压她们的宗亲?用自己密织宫中耳目之网,提拔维护一些皇上属意的女人,但又要让她们规规矩矩。她是由太后提拔上来的,但现在皇上却用她。这般连削带打,婉嫔林雪清定是知道了厉害,以后也不敢再过于外露了吧?其实绯心倒是不讨厌这种春guang烂漫天然之美。算了吧,反正太后她得罪不起,皇上她也得罪不起。她得避开峰头浪尖,又不能跌进谷底。
绯心正想着,忽然掌心一痛,引得她轻抖了一下。一回眼,正看到绣彩垂头告罪:“娘娘,奴婢手重了。”
“没事,你弄吧。”绯心淡淡笑了下,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把本宫所有蓝色衣衫全部收了吧。置换成新色,花样你们自己瞧着办吧,不用支会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