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的时候家里已经接了口谕,便忙着收拾宅院接贵妃的驾。把一些小厮全遣到两边外头住去,只留几个老实体面的在家里。将正堂一早清理了,去了不必要的装饰摆器,只设大座,撤了所有客座,将两边侧厅全部改成贵妃的临时更衣室。连着正堂外廊一直到贵妃出阁前的厢楼这整个一条道全部拦上围,清出道来,遣走所有男仆只留女仆,地上全部铺上毯。这一整趟收拾完妥,初十全家起个大早,按男女分列,全都立在家门口候着。
因着七月的时候乐正寞加了爵,按制侯爵府的规制要比现在这地方大许多。所以乐正寞着家里人东西双向量出约有两里的路,准备商量着买宅地扩府。乐正家住的这一带基本都是官僚地主,多有空宅。其实他加爵之后,当地已经有地主要送宅地给他。不过他嫌搬动耗废,加上不想这会子搞的大动静,引得皇上觉得他们家张狂放肆。
但体面还是要有的,所以索性在自家外沿扩,如今乐正家今时不同往日,彻底脱了商籍进入亲贵之列。乐正宾如今也不需各地找地方盖茶园,一早得知兄弟封了爵,日后定是直接往锦乡挪就是了。所以宅地的交易也很顺利,只等皇上返京,便择吉破土动工。
绯心这一趟路上已经提前让先锋营清了道,所以走的很顺。她心里是极为激动的,四年没回来了,淮安城变没变样她是不太知道的。但一直心里记挂着家里,想着这四年,没少劳动父亲往来奔波。他也是个小五十的人了,年轻的时候为了家里的买卖就常年在外。如今又因着家声不时奔走,领着这一大家子,着实是不容易的。而且她也很记挂两个母亲,正母和她的生母。在家的时候,正母对她视如己出,一直对她栽培有嘉。生母自是不用说,如今终是能见上一面。况且经此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所以越是近了,眼里都不由的泛泪花。
一时听着车停,她强忍着没动,听着外头正是父亲的声音,说了些官上的话。她听着外头常福喊一声:“起。”车接着慢慢走,门槛已经拆了,直接车进了院子。因窗蒙的严,她一时也瞧不见,但这眼泪却落下来了。绣灵明白她的心思,一时小声劝着:“娘娘,大喜的日子。莫难过才是。”
此时常福慢打车帘,绯心眼前外头隔着两马的距离,父亲领着二叔三叔,长兄二兄三兄及幼弟,连带二三叔的子侄都跪在地上,口呼恭请贵妃玉福金安。父亲头戴纱笼燕翅帽,身着青绣紫围袍,腰系靛青扎玉板。这正是乡侯的爵制袍服。离的远,加上绯心热泪盈眶,一时也瞧不清。隐隐见父亲纱帽下一片花白,再是忍不住泪直掉。
一时常福一甩拂尘,喊:“免~”,众人起来躬身退于两边而立。小车继续慢行,直至到正堂口,然后绯心慢慢下车。直接进堂升座,她此时是第一次被这种规矩弄得有些心烦意乱,但少不得忍着。父亲最是重视这些的,她一直都明白。
她坐下后,这里两侧女眷近前来跪。因父亲等一众叔侄虽都是至亲,但大多无职且都碍于男女之别,所以只在外院跪请,一应女眷便可以进堂来拜。绯心眼见正母领着母亲并两个婶母正妆敛容,低垂眼眸。绯心眼见母亲的装饰服款都与正母一般。后头是两个婶母,再后是她的五妹以及几个堂妹。众人半点不敢抬眼,忙着都跪在地上。
绯心的两个姐姐并她的四妹妹都已经出嫁,如今只有五妹还未出阁,二三叔家的也是几个年纪小的妹妹。这一时又拜一起,绯心便起身往侧屋去换衣服。她今天虽然不张扬没设仪,但穿的却是贵妃出行的行服,红围金绣百雀飞莺服,宽袖大摆,梳八宝翔凤髻,两侧是六展开屏钗。足踏绣翔燕凌空缀大珠的绣鞋。辅以艳妆勾勒,整个人极为的奢艳。行服虽然不如吉服华丽,妆容配饰也稍减一些。袖子不是那种足渐垂地的超宽袖,下摆也不会拖的极长。但往这堂屋里一坐,也如一只金凤般,更让底下的家眷半点不敢看。
一时入了侧厢,绯心换了宫里常服。也是红围满金绣的华丽,头上也换了饰,但也是飞凤髻,只是下了屏钗,换上一个抠心大牡丹贴花。换了常妆,面上素淡了几分,依旧描了金粉绘,额间点金立珠。此时她便不再往正堂去,扶着绣灵往后头去,南方都设天井,基本都是楼多。前头堂过去,过了天井,便是一幢小楼。绯心对这里熟悉的很,一草一木,犹忆当初。实是心潮起伏不定。这小楼是个驻景楼,南方宅院花园小巧,此楼立于当中,满园尽揽无遗。此时一层已经全清,设了屏帘挂,整个将一层挡成两半。内设大座,外头空无一物。
她升了座后,可算是能开口了,马上传家里女眷觐见。如今入了内堂,便不必再拘礼。一时几位女人进来,绯心便再是忍不住,一下站起身来,不待她们跪便先要跪下去,口里称着:“两位母亲受女儿一拜。”
众人皆吓得忙一边搀住一边跪倒,口里颤抖着:“使不得,使不得!”这边绣灵忙搀住,轻声道:“娘娘,起吧。如今归家一叙,该多欢喜才是。”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向着打头的两个女人,“两位夫人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