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京城的年礼快马送往军营之中的时候,京城郊外,一对运送药材的队伍也渐渐往西北而去,领头的是药王谷中一个负责西北路线的领事,在出发之前还不忘叮嘱随队的人,而这队伍之中,此时此刻,却是多了一个,似乎并不那么经验十足的人。
日子慢慢过去,京城中迎来了新年,也送走了最是热闹的那几天,可是,不论京城之中如何热闹,过年过节的气氛永远都影响不到这一处。
上一年过年的时候,程锦还与楚睿的兵马一起在大旬河南岸,如今,却是已经进入了原本的西凉领地,上一年,过年的时候尚有楚睿,今年,却是已经没了人。
这一日,旁子瑜例行给程锦查脉之后,对于程锦此时的身体状况也出现了一些担忧,“一年之期已经到了,锦儿,渡厄草还有不久便可以用药,这一月之内,我们需准备回药王谷的事情了。”
只是程锦听了之后,只收回了自己的手腕,“楚睿已经离开了十日,可却是什么消息也没有回来。”
旁子瑜听此,知晓程锦是因为未知的事情而担忧,若是平时,他必定不会说什么,但是此时此刻,已经是不赞成了,“锦儿,你忘记了如何答应楚帅的么?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只会恶化!”
若是恶化了,便是渡厄草也不会有回天之力。
旁子瑜这时候开口的声音也多了一些严肃,虽然太过平静的日子让他们觉得不安,程锦还想反驳一些什么,却是这个时候,关元往营帐中而来,“夫人,南弦公子来信了。”
程锦下意识皱眉接过,展信来看,可见到信中的消息的时候,却是皱眉不已,“殷含之离开了西凉?”
可殷含之离开西凉做什么?还是这个时候?程锦越是想越是觉得事情奇怪,可偏偏又觉得没有头绪出来。
而南弦的信中,却也没有告知殷含之到底去往何处,而依照程锦的了解,殷含之所做,最有可能,依旧不死心……
真的想着,程锦突觉心中一紧,似乎有什么控制之外的事情即将要发生一般。
就在这个当口,久不见人的紫秋也出现了,还没见到人,便已经听闻紫秋叫唤程锦的声音。
程锦反应过来,赶忙往前走几步,却因为突然的行动迟缓,差点摔了出去,幸好及时握住了身旁的椅子。
如此,看得旁子瑜一阵皱眉,他也发现了,程锦情绪的变化会轻易引起身体协调的变化。程锦却也无暇他顾了,只见紫秋已经匆匆走了进来,手中抱着一踏写满了东西的白纸,不容分说,“程锦,我计算出来了,情况的确如同我们怀疑的那样,容争山爆炸的火器,并不是全部,制造完成的火药有七百斤,原来更是有千斤,如此如此形成的反应爆炸之后,波及的范围是大营以及大营半径一半的方圆距离,可那天我们所见的,并不是如此,只能说明,有一批火药不见了。”
紫秋一口气说完了,而后将那沓纸重重放在桌子上,不等程锦开口,已经继续道,“我经过了一夜一日的计算,得出的结论,依旧如此。”
程锦听此,怔怔坐下,一时之间心乱如麻,容争山防守得那么好,那消失的火药到底去了哪里?而且,能够拿走的,当是成品,成品的危害,比原材料更大,何况还是她提供的制造原理呢?
一时间,程锦只觉得脊背发凉,突然的事情,让她觉得,这件事,将会引起更大的阴谋。
“师兄,我要去找楚睿,我总觉得这件事情,不会那么简单,那些消失的火药……”
她还没有说完,就立刻被旁子瑜打断了,“你不能去!”
“师兄……我!”
“若是两个月前我还能容许你任性,但是锦儿,这个时候,你不能,楚帅也不会允许,你忘了你是怎么答应的?”
“可是,我担心这件事情。”
“你去了就能解决了么?”旁子瑜不容分说,“你留下,你若担心,我替你走一趟。”
“程锦,让我去,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有没有火器,我能看得出来。”紫秋见着两人的争论,主动开口道。
程锦当真是关心则乱,此时听到紫秋如此说方才想起这一层,想了想当下的情况,只道,“紫秋,麻烦你走这一趟。”
“我即刻准备。”
“不,事关重大,我需要好好想想。”程锦却是挡住了紫秋。
紫秋还是在第二日离开了军营,因为这件事的发生,程锦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大,尤其是半月之期将近,只是,紫秋的人马才刚刚离开军营,盛州府送来给程锦的年礼便到了。
京城那边怎么会送来年礼,程锦初初听到消息的时候,还是平静的受了下来,并且让人将京城而来的使者留在了军营之中休息一夜再回去,这份年礼,据说是皇后亲自挑选的。
说起来,程锦并不了解唐月,只知道那位皇后很是恬淡,对于这份无不是玉器古玩的年礼,除了觉得诡异还是诡异。
可是,看着一箱子的所谓,程锦沉默了,那时候她是在众军面前接下的年礼,可如今,因为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让她不得不多想,尤其是,皇后是什么人,便是年礼,也应该是皇帝来赏,历来懿旨不达三军啊……
“师兄,觉得奇怪么?”程锦转头问道。
旁子瑜点了点头,“我觉得更为奇怪的是,陛下怎么会答应?”
不仅答应了,而且还派人来了……
正当程锦在冥思苦想的时候,只听得营帐外边一个微弱的声响,程锦与旁子瑜对视一眼,“谁?”
这一声出来之后,只见关元已经压着今日送年礼过来的其中一个人来到了程锦此时所在的军帐之中,来人一见到程锦便立刻跪了下去,“见过清乐郡主。”
他倒是没有害怕的模样,程锦见此,皱了皱眉头,“你是何人?”
来人是一个精壮却是消受的少年模样之人,只抬头皱了眉头,“清乐郡主,年礼乃急报,小人奉命前来相告,雪山有埋伏,楚帅定要小心!”
这话急急出来,程锦一听,却是身躯一震,“你说什么!”
来人知晓程锦分明是已经听进去了,只埋头不语,唇角的线条已经抿成了一条线。
可这消息一出来,惊讶的还是所有此时此刻在营帐之中的人,只听得来人道,“郡主,北部雪山埋藏了百斤炸药!”
那是楚睿运粮的队伍的必经之路,关元听此,更是已经急出了声音,“夫人!”
程锦却是突然抬手,打断了话,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厉声道,“你是何人,谁带来的消息,到底有何目的?”
来人依旧普通跪在地上,“郡主,事关重大,小人并无欺瞒之意,主子一心为楚帅着想,乃千方百计告知郡主此消息,小人愿意以死明志!”
说罢,便要拿出匕首往自己的脖子而去,旁子瑜见此,忙出手打断。
那人也并无反抗的意思。
这人说来说去就是不愿意透露到底是谁给程锦带来的消息,可这消息一出来,程锦的内心只砰砰跳动,犹如将要哽出喉咙一般,可她很快在内心做了权衡,不管这个人带来的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此时此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因此,未待多想,程锦便决然下了一个决定,“关元,你马上去北方,务必追上紫秋,告知这件事,然后,马上去找楚睿……”
关元领了命,只沉声应了一声,而后便踏步出门了,程锦却是艰难地呼出了一口气,倘若这个消息是真的,那么,此时此刻,倘若顺利的话,楚睿应该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他们只想到了在河西会与那边的人发生冲突,却是没有想到,雪山才是最大的隐患,百斤的火药埋藏在雪山,一旦爆炸,引发的雪崩,便是楚睿武功盖世,铜墙铁壁都不能抵挡住……
程锦越想,越是觉得后背发寒,丝丝冷汗已经浸透出来,便是握着茶杯的手,都在隐隐颤抖,旁子瑜见此,竟是不知该当如何劝慰他,可程锦却是突然站起来,匆匆走到桌边,想要提笔写点什么东西,最后竟是什么也没有写下,这将一张白纸折叠了一个形状,招来了一只信鸽,便着信鸽将那白纸给带去了北方……
这大雪的冬日,程锦不知,信鸽会多久将这信带去北方,以及……信鸽到达的时候,这消息还来得及么?
就在程锦在这边为楚睿担心和焦灼的时候,另一边,已经接到了粮食的楚睿正在返程的路上。
只是,对于这般如此轻易拿走了军粮的事情,不说楚睿,便寇淮自己都觉得也有些奇怪了。
比起去时的艰难,回来再次经过这一片雪山之地的时候,因为天寒地冻的原因,大雪覆盖的这片区域,依旧让负重的万人军马,行走艰难。
这一趟取粮之旅,并没有发生任何冲突,虽然河西掌粮的人的确有一些意料之内的为难之意,并且拖延了两日,可最终还是在楚睿这个兵马大元帅的雷厉风行之下,很快解决了这件事情。
因此,这一段过程,可也算是顺利了。
只是,如今,停在雪山之前,寇淮看着这片即将要翻越的茫茫雪山,停下了脚步,回头对着楚睿道,“元帅,接下来,大军便要翻过这片雪山区域。”
这是唯一的一条路,也是最为艰险的一条路,楚睿看了看阻拦在前边的大山,依旧如同来时一般,扬起手,众军停在雪山之下进行休息,“原地休息,着人去前方探路!”
寇淮得令,只几名探路的巡兵往雪山而去,探路的巡兵在半个时辰之后回来,报告了探路的过程,确认没有埋伏之后,便等着楚睿的命令前进。
这一路太过顺利,顺利到楚睿的出现,只是来往了一趟北方而已,而倘若真的是这样的话,大可不必如此,因此,楚睿这一路上,也无不在怀疑这件事情,而他往军营之中传回的信件,却也从来没有得到过程锦的任何消息。
双方的失联,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控制,而不管是哪一方,雪山,或者说,这片雪峰恰是最好的埋藏之地,当年在北部与北齐对阵的时候,大晟就吃过北齐人将自己化成白茫茫大雪的妆容融入大雪之中进行伏击的亏,而此时此刻,楚睿也不得不在这最后的回程的机会重视这个问题。
这条路是避免不了的了,既然避免不了,只能继续前进。
因此,在探路的人回来之后,楚睿只拧了拧眉,吩咐大军继续出发。
这一万的兵马,正式踏入这片雪山之中。
而另一边,早就已经与紫秋接过头的关元,此时正在急速踏马而来,他如今只盼望,元帅与寇淮千万不要进入雪山之中,而此时的关元,虽是能够远远望见那雪山了,却是知道,自己要到达,定然还需要更长的时间。
同一时间,在这白雪覆盖了一片又一片的大地上,还有来自南方的一辆,极为不显眼的马车,正在慢慢接近此时大晟的大军营地。
凌天峰是这座雪山群里最险峻的一座,也是最应当小心翼翼对待的一座,一行万人的人马,分成四列纵队,艰难行走在这积雪埋没脚踝的雪山之中,雪深之处,甚至没过膝盖,可这些将士,雪地之中,不宜用马,甚至在某些地方,马儿的存在反而会拖累人力,因此,这一万将士,徒脚攀过这座雪峰,但不论积雪有多厚,山路有多么难走,满山的积雪如何将他们的脚踝冻伤,从来没有任何人发出过不满的声音,因为,他们身上背负的,是军营之中将士们持续支撑下去的军粮……
只要他们再快一步,此时军中已经紧张,正在克制节用的情况就能得到缓解,缓过了这一月之急,下个月,便不用在担心这个问题,天气转变之后,发起进攻的时候,也不必这般顾虑后顾之忧。
然而,此时此刻,正在埋头行进,进入了凌天峰下的将士们,谁也想不到,这终年积雪,夏日冰川融化之后滋养了河西一带的凌天峰,此时,正在埋藏这让他们所有人葬身于此的一场阴谋……
雪山已经尽在眼前了,关元的眼中升起一抹赤红之意,那身下的马儿,已经被他抽得血肉淋淋,卯足了尽的往它的主人焦急期待的那一处而去,只是,一直在往前奔驰的马儿,突然在已经清晰可见的雪山群之前,如同受惊一般,将前蹄扬起,以致它整个身子,几乎与地面垂直,关元的御马之术也是十足十的好,并不为次惊动任何,反倒是拿了缰绳,正因为这马儿突然的停顿而感到急躁的时候,入目却是如同花了眼一般,只见凌天而高的雪峰,似乎正在坍塌,关元怀疑自己在冬日的微弱的阳光之中看错了,可是,他的怀疑还没有得到证实,耳边便已经传来了微弱不可闻,可依旧被他听见了的轰轰的声音……
犹如春雷滚滚,遥远而又近在眼前……
而那他以为产生的错觉……也渐渐倒映在了他惊恐的双眸之中……
此时此刻,远方的景象不仅仅倒映在了关元的眼眸之中,还有西北处一双秋眸之中,殷含之听着那那悠远的声音传过来,如同受惊了一般,“这么回事?”
跟在她身边的另一个女子,冷眼看着这一切,“郡主,这是侯爷的计划。”
“不是说不会伤害他么,望山侯不是答应过本宫确保他完好无损么?”殷含之怒吼道。
女子却是微微垂眸,“生死有命,这是自然造化,一切,便看那人命数了。”女子虽是如此说,可唇边却是升起一抹明白告诉殷含之,雪山之中的一切,不过躲得过这一场浩劫。
殷含之听此,身躯微微发抖,扬起一只手,就要往那女子的脸上招呼过去,可她不能,也动不了那女子分毫,女子挡住了殷含之的手,“郡主,好自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