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柳红见到儿子和丈夫都没站在自己这一边，尽管气岔难平，但还是不甘不愿的闭上嘴巴。

“弟啊，真是让你见笑话了。”温富民见赵柳红歇息了，暗暗松了口气，转过头对温国强尴尬道。

但是，温国强见到温富民这样小心翼翼的摸样，他有点心酸，想到以前小时候感情好的可以穿同一条裤子，可是长大之后却越来越陌生，他知道这不应该怪大哥，毕竟他从小就知道大哥是个耳根子软的人，是他们命不好，有了这样一个精打细算又贪小便宜的大嫂，两家关系越变越不好，怪谁呢？怪大哥娶了这样的大嫂？或是怪自己没本事，任大嫂这样欺压成性？

“算了算了。杨明，你今年也高考完了，听你爸说你打算来北京上大学吗？”温国强不想在这方面上多做纠结，转过头来一年和煦的问温杨明，不管父母如何，孩子总是无辜的。自己也不是拎不清的人，是对是错，还是能分清的。

“是的，叔叔。”温杨明笑了笑，随即坚定的点了点头。

“那你打算报什么专业呢？”温国强满意的点点头，似是为家族里的孩子有出息能考上大学而喜悦。

“我想报教师专业。”温杨明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憨厚的笑道。

“什么？教师？明儿，你是要进公司的，教师那钱能养活的了家里开销吗？”赵柳红一听到温杨明的话，顿时就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一样咋呼起来，气急败坏的低吼道。

钱钱钱，又是钱，这赵柳红能不能开口闭口都是提钱的事情？温晴真的很反感赵柳红就是一副掉进钱眼里的守奴才德行。

“妈，做老师一直都是我的心愿，我想学点专业知识，然后回去当小学教师，顺便支教，现在不只村里很多孩子都没有钱上学，周围的村子里都有这样的想上学却又不没钱上学的难受感觉，你不知道我每次回去看见那些渴望却又无奈的眼神心里有多难受，所以想回去帮助他们！”温杨明起先有些苦笑，仿似说出了埋藏在心里多年的想法现在一下子说出来让他有点不知所措，可是越说到后面他就越坚定，眼中闪现的是令人不容置疑的肯定之色。

温晴忽然对这个从不有多加了解的堂哥温杨明有了一丝丝好感，支教，那是补助很少相当于志愿者的工作，更何况是回到后家村里，如果在前世，温晴或许会觉得温杨明是不是有什么别的阴暗心理，毕竟少部分人到乡远偏僻的地方支教后再通过媒体播报，自己就出名，就可以领取当地政府的一系列的补贴及好处，在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许多人靠博位出名，只要能出名，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真的太多太多了。

但是现在，互联网还不是很发达的时代，人肉搜索更没有出现的时候，又是后家村那样偏远而贫穷的地方，温杨明的举动无一不说明他的决心与认真。

难得的是，温杨明没有被赵柳红教出一个纨绔不懂世故的摸样。

“什么？小学教师？我不同意！支教又是什么玩意？那能有什么钱赚？你是想让我为你操心一辈子，到死都不能享清福吗？哇···我怎么那么命苦啊，不仅嫁给你这个没用的老爸，更是生了你这个没用儿子···哇····”赵柳红惊叫出声，面色不岔的指着温杨明的脑袋唾沫横溅，她越说越气，忽然眼睛一红，面色一垮，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双手拍着自己的大腿一副悔恨不及的摸样。

温富民面色尴尬，张嘴就叫赵柳红停止哭泣，可惜赵柳红这时候哪能听他的？哭得正伤心那呢！

温杨明则是有点傻眼了，张嘴看看耍泼赖哭的母亲，一脸无奈尴尬的父亲，又瞧了瞧站在沙发那面色淡然的堂妹，最后又看了神情欲言又止的二叔，倏地，颓然垂下脑袋。

“杨明，你可想清楚了，这条路不好走啊！”温国强内心虽然不喜赵柳红的举动，但是他也有点不赞同温杨明的梦想竟是这个，毕竟做父母长辈的，不希望孩子以后的路过的比自己还苦。

温杨明双手抱头，将头低下埋进双臂间，不言不语。

温国强也不勉强他现在就能够给出答案，继续用语重心长的声音道：“杨明，支教这工作不比农活轻松，农活是一份耕耘一份收获，可是支教却不同，不要把支教当成你遁世或演绎精彩的地方，要有现实的心。支教需要持续力，不管是一学期、一年或者更久。你想一下，或许你这份工作只是你一个人去别的村子里支教，你想过是挨家挨户去教他们吗？或是将他们合集起来一起教？就算你成功劝说他们的父母让他们同意你去支教指导他们，你能做的了将那些孩子的生活与安全保证好吗？”温国强见温杨明猛地抬起头，红眼睛看着他神情激动，似是要反驳他，他摆摆手阻止他的发言。

温国强顿了顿，才慢慢开口道：“支教绝不能单凭一腔热血，教一两个月，三四个月就匆匆又回到原来的生活中，丢下一个不知道该如何继续的烂摊子，学生好不容易适应了你的教学方法，就因为你的离开而又要重头再去适应新的老师，这样频频的更换老师足以让一个孩子幼小的心灵产生不安全感了。有的人可能了解不到这对学生的影响有多大，好比谈恋爱，每隔一个月让你换一个伴侣，你能吃得香睡得安不？你还能对自己的未来充满希望吗？年轻时冲动，前提是你只需要为自己负责，一旦成为了一名教育工作者，你得对你的学生负责。你想一下的父母，就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出去帮助别人，却将逐渐老化的父母丢在家中每天为你担忧吃不下饭，睡不安稳，你说你能忍得下心吗？”

一席话下来，温杨明已经面色不虞，他很想将心里的呐喊全数咆哮出来，说自己可以很坚定的去当小学教师，甚至去当支教，可是，当他转头看到自己的父母，那一张张饱满沧桑的脸上已不复他印象中那惬意舒适的神情，上面已经长了皱纹，此刻眼中全是对他的失望与不解，他就无法坚定的将心里的话勇敢大声的说出来。

温富民此刻心里不仅有着对儿子那荒唐梦想的不解，更是对二弟的愧疚。

他想，如果俩人的地位相反，二弟的女儿现在有这种想法的话，自己指不定会坐在那里居高临下的嘲讽她的不切实际，天真无知吧！更别论说去劝说解释这份工作的坏处。

或许，这就是人与人的差别。

赵柳红面色奇异的看了眼温国强，罕见的没开口插话。

“你好好想一下吧，当小学教师二叔很支持你，可是支教的话如果你执意，那二叔也会无意见的支持你的！”温国强也不逼迫他，只是面容温和的笑了一下。

接下来的一番讲话，温晴才知道，原来温富民一家子过来是要托他们多加照顾即将在北京读书的温杨明，温杨明的成绩也只是二本科线，二本科线也有好的学院和不好的学院，但是如果温杨明选择读教师行业的话，京城里确实有蛮多不错的学院，但别的就不敢说了。

赵柳红也不管她儿子怎么想，她就是宁愿儿子扛包搬砖，也不愿将自己辛苦养了二十年的儿子白白送给别人当什么鬼支教，而自己却在家里连点回报都没有收到，更别提她在村里的那些三姑六婆跟前说自己儿子是做大老板的料，一想起自己回家去的那些讽刺的脸，她就感觉自己的面子被儿子狠狠的摔到了地上！当支教？呸，那是想都别妄想的白日梦！

赵柳红死活都逼着儿子对即将报取志愿的栏目上答应她报金融经济方面的专业，如果温杨明一旦选择报教师，她就立即停止对儿子学费以及生活上的经济支持！

“妈，你为什么这样？”温杨明不可置信的看着决绝的母亲，似乎不敢相信刚才对他说那番狠话的就是从小一直疼爱他的母亲。

“婆娘，你在犯什么神经？”温富民此时也好不容易的摆出一副大家长的严肃面孔冷声训斥。

“为什么？你们还脸问我为什么？哈，我要将我养了二十年的儿子白白送给别人干那吃力不讨好的活了！我就一个儿子，我养他图的是什么？不就是老了靠他养老，那舒服过的如意吗？”赵柳红说着说着就掉了眼泪，愤愤难平的怒吼道。

“妈，我又不是没钱赚！”温杨明挫败的粑了粑头发道。

温富民则是脸一阵红一阵青。

“你有钱赚？说这话别笑死人了，你去当那什么鬼支教不倒贴钱就已经不错了，还想骗我有钱赚？！”赵柳红语气尖锐的指责道。

“我····妈，支教那是我的想法，我最主要的职业是小学老师。”温杨明张嘴与反驳，可是却想不出当支教真的有什么钱转，但是从小就不喜欢母亲这副尖酸刻薄的咄咄逼人摸样，好胜心一起，他大声开口反诉。

“反正我就是不准，一句话，要么就是金融经济，要么就不去上那捞子大学！”赵柳红被气得脸色通红，拿颤抖的手指大对温杨明大吼道。

“哇····好凶哦···”城城被赵柳红凶神恶煞的脸吓得立马放声大哭，眼里的金豆子一滴滴的从红红的眼眶里掉出来，将头埋进温晴的大腿外侧，惨兮兮的嚎啕大哭。

温晴瞪了赵柳红一眼，急忙拨开城城的手将城城整个胖嘟嘟的小身躯抱进怀里安慰着，城城立即将脸埋进温晴的脖颈咽呜道，胖胖的小手连忙死死的抱住她的脖子。

温晴见拍城城的背都不能将他受惊的情绪给抚平，心里对赵柳红气极了，索性费力抱起城城向房间里走去，不想再看赵柳红那张扭曲的脸。

赵柳红见小孩都被自己吓哭，脸上的颜色可谓是青紫黑红五颜六色的交换变化，一副尴尬又来不及放下怒气的脸僵硬在那边，怎么看怎么好笑。

温国强坐在那边也是难掩身上散发的怒气，自己儿子竟被‘大嫂’吓哭，真的是说出去还真的被人笑掉大牙！

温富民与温杨明面面相觑，脸色惭愧羞然，将脸埋进手里，为自己有个这样的妻子（母亲）而感到丢脸。居然跑到别人家里大吼大骂不说，还将人家的孩子吓得大哭，说出去真是丢人啊！

“什么事这么吵吵闹闹的啊？”温奶奶刚出去买菜正好与菜市场里的货员聊天一会才回来，才刚一开门，没来得及换鞋，就听到城城的哭声。温奶奶眉头下意识一蹙，加快脚上换鞋的速度，扬声问道。

在场的除了温杨明与温国强，温富民与赵柳红则是心里咯噔一下，心里忽然忐忑难安，有一点点害怕即将出现的人。

“是你们？你们来干嘛？”温奶奶急冲冲的转角进入客厅，发现居然是许久不见大儿子一家人，此时众人脸上的神色都很难看，特别是二儿子，虽然面无表情，可就是这个面无表情才是事情的关键，除了面对厌恶或者气愤的事情，不然的话，二儿子不会这样在别人面前露出这样的神色，她突然想到城城的哭声，忽地脸色大变，厉声对赵柳红道：“你把城城怎么了？”

“我····我哪有把他干嘛！”赵柳红面色青白交加，本来就羞愧自己吓哭城城，现在被温奶奶这样指着鼻子怒喝，心里怎么也不平静，头脑一热，心里郁郁难平的话就这样被她梗着脖子嘴硬大声道。

“赵女士，我现在之所以能称你一声女士，而是不想为了你丢了我本来该有的礼仪，你现在站在别人的地盘上不仅无视主人大吵大闹，还将主人的儿子给吓哭，不但没有悔意，还嘴硬不肯承认。我不知道您到底是如何与人相处到现在而不被人拿着鸡蛋菜花扔的！”

从房间里出来的温晴虽然面色平静，可是那呛人的话语已经表达了她难掩的怒火，眼神寒冰似铁，一道道冷刀子就这样直接毫不留情的射了过去。

“放肆！这就是你的礼貌？就这样和你大娘说话的？”赵柳红被气得嘴唇微微的颤动，牙齿早已磨出清脆的响声，似泉水敲石般．泪水被抖动的肌肉振落了下来，铜铃般的眼中早已冒出火花。居然被一个黄毛丫头嫌弃讽刺了！？

“礼貌？大娘？哼，我的礼貌早就消失在几年前你和我们恩断义绝的那一幕了！”温晴冷笑讽刺道。

赵柳红脸刷的一白，双目瞪大，颤抖的唇说不出一丝话来。

温富民则是脸色黯然，坐在那里不言不语。

温杨明一脸茫然，可是眼里飞快闪过一丝奇异之色。

温国强沉默，对于女儿的贸然开口，并不反对，在他看来，赵柳红真的要好好教训教训，这几十年的活头还真的白白浪费给喂猪去了。

温奶奶则是狠狠的瞪了眼赵柳红，便急冲冲的进去看城城了，对于这媳妇，自己从来就不认可过，更何谈有什么感情在！

“杨明堂哥，你现在还有想去当教师的想法吗？”温晴转眸望去温杨明，轻声道。

“我····！”温杨明看了看那死命张大眼瞪着自己的母亲，再转头看向那个面色沉静，眼睛像天空一般的清澈，又像海一般深沉无底，仿佛有一股力量在告诉他，不要怕，蓦地，温杨明闭上了双眼，摇了下头，试图甩去心里怪异的想法，堂妹x眼睛里能有什么力量啊？！可是心里却难平那高低起伏的狂潮。

几个呼吸之间，温杨明猛地睁开眼睛，眼爆坚定之光的沉声道：“有，这是我的梦想，我一直坚持的梦想，无论如何，我都要坚持下去！”温杨明说完，咬咬牙，放在膝盖的拳头握了握，转过头对明显受了大打击的赵柳红说道：“妈，您就算不支持我，我也会想方设法去完成这个梦想的！”

“你、你···”赵柳红的脸上渐渐地没有了血色，从里面用牙咬住的嘴唇变得象石头一样僵硬了，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儿子，自己都把话说得这么绝了，他还有那种想法，一股深深的绝望蓦地从赵柳红心底传到了四肢百骸，冻得她浑身发凉，犹坠入冰寒地狱般不见永不见天日的绝望。

“杨明堂哥，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样的一句话：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劳永逸、完美无缺的选择。你不可能同时拥有春花和秋月，不可能同时拥有硕果和繁花。你不可能所有的好处都是你的。你要学会权衡利弊，学会放弃一些什么，然后才可能得到些什么。你要学会接受命的残缺和悲哀，然后，心平气和。因为，这就是人生。你，不后悔？”温晴清越冷淡的声音在客厅内响起，平静无波的表情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可是，相当于暗语的这一番话，却让温杨明平常的脸色唰地惨白，他下意识的望进自己悲伤欲绝的母亲，他眼里也快速升起莫名的悲哀与无奈，可随之又被另一种更加坚定的色彩所代替，那就是，对梦想的热爱与追求。

“不，我不后悔，我已经昏昏沉沉过了二十年，从来都是在父母的话语下做好每一步，说真的，呵，我本来就不喜欢读书，可是因为我妈要求我必须做人上人，只有靠读书才能有活路，我妈也给我指出了那些不读书的孩子以后的下场。那时小，不懂事，觉得放着好好的家庭享受不要，跑出去风吹日晒，吃不饱穿不暖的悲苦日子是傻子的行为。”温杨明似是陷入回忆中，眼睛一派茫然，然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忽地低头轻笑了声，可是话语内却充满了苦涩之意：“后来长大了，开始觉得世界并不像自己想象的美好，以为上学了就能够有出路，不管成绩好不好，不管自己有没有学到东西，后来，我发现自己真的对学习上面的东西越学越难学，我甚至一度羡慕过那些出去打工的孩子···”

“你羡慕那些人做什····”赵柳红面色惊惧的打断温杨明的话，张嘴又欲说什么，可是却被儿子脸上那种悲痛又无奈的表情给震慑住了，那些话就这样卡在喉咙间，竟是一点都说不出来。

“妈，您先听我说完好吗？我憋得太久了，不发泄我真的会疯的！”温杨明将头埋进双臂间，语带哽咽的说道。

“儿子···”温富民一脸震惊又心酸的神情。

温晴站在原地，面上一派淡然之色，心里对于赵柳红这般大受打击之色却有着淡淡的快感，算是给城城报了仇。

对于温杨明，仅在短短的一个时间，她就已经大概的瞧出他是怎样的人，被赵柳红压制的太久，光从他赵柳红被她刚才那样讽刺之时，也没见他出来帮忙劝说就已经知道温杨明对赵柳红的怨恨已经达到了某种即将爆发的地步。

对啊，被赵柳红这样的人养育的孩子，心智有几分是纯洁无暇的呢？！

而温杨明爆发的，也只是需要一个契机而已，既然没人来推动的话，那么她就顺便顺水推舟好了，赵柳红不是最在意自己孩子的前途与钱途吗？她在意什么就让她失去什么好了，反正她也不可能会放弃温杨明，这种痛苦，和她以前对她们做的，已经算很轻很轻，不是吗？

“妈，我每次回家您都叫我好好学习，可是我真的学不下，拼了命也学不下，高二那年留了一级，您都不知道我一回去就会遭受许多人那若有若无的嘲笑，异样的眼光，我真的很难受。我不想去什么大公司里面勾心斗角，只想在学校里教天真纯幼的小孩子，或许，在他们中，我才能感觉自己学的这十几年知识，都真正发挥的地方……”说到这，温杨明埋头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