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仁突然有些算不清日子了。
毕竟人没了便是没了,活着的人还得活下去。他想起里头的淑太妃,嘴角勾起了抹讥嘲的笑容。
庆隆帝死了,淑太妃还活着。
而且年纪轻轻,姿容倾城,恍若二八少女,丝毫不见生育过后的模样。腰肢纤细,眼波媚人,这样一个女人,怎会甘心同那些老去的后妃一道,在这冷寂的深宫里等死?
淑太妃当然是不想死的,且还想活得更好。
内室里香气弥漫似轻烟,在纱幔间袅袅飘来散去。
淑太妃的心思随着烟气渐渐飘远了。
皇后啊皇后,到底是年纪小,前头又挡着个儿女双全,曾主持了端王府多年中馈的白氏,初入宫的年轻皇后,焉能不怕不担心?
她假意交好,教皇后穿衣打扮,教她如何对付白氏,教她如何让皇帝喜欢……
皇后便将她当做了世上第一等的好人。
淑太妃眼中闪过了一丝得意的笑。
皇后生得实在太普通,后宫里随便寻个宫女,都能比她漂亮不少,便是她再善解人意,于肃方帝而言,也难以动心。
夜里哭了一场,次日皇后就来寻了她。
她嘴里说着会好的,心里却鄙夷不已,凭皇后的长相,除非换张脸,不然都不会有机会。
其实,她打从骨子里厌弃皇后。
凭什么一入宫,她就能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这一切,不过都只因为站在她身后的李家罢了。
可她容氏,出身皇商,在那群簪缨世家眼里,卑贱得很。
她只能靠自己一步步地往上爬。
所以,她若不狠,怎能爬的动?
她故意说了细鸟的事,给皇后听。皇后傻乎乎的,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从此一心盼着人能找到细鸟回来。花费了大量人力精力钱财,终于有人从遥远的西方某小国带回了这种鸟。
皇后开心极了,她也跟着笑,告诉皇后食了细鸟的皮,便能成为美人。
她还牢牢记得皇后当时的模样,一叠声问她,“太妃娘娘,这可是真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她不说真的,皇后焉会舍得送她细鸟?
但话虽是真的,她却并没有说全。
最厉害的法子,当然留着给自己用。
只是有了这法子还不够,她跟肃方帝之间还需要一个契机……
这时,她便想到了自己的儿子,那个她同庆隆帝生的儿子,如今已经快七岁了。
深宫里的女人,子嗣不是用来固宠的,就是用来排解寂寥的。
她当然是前者。
但庆隆帝死了,她的儿子,还有何用?
淑太妃悄悄瞥了肃方帝一眼,忽然想起了那个已经死去的孩子。那孩子的音容笑貌,似乎还印刻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儿啊,你休要怪娘心狠……你生来便是该为娘亲铺路的……
可反反复复催眠着自己,她还是忘不掉儿子在水中挣扎着喊她时的样子。
难道真是她的心太狠?
不不,若没有丧子之痛,肃方帝又怎会亲自来宽慰她?
她并没有错。
淑太妃这样在心里告诉自己,两颊酡红,似醉酒之人。
她想要的东西,远比那已不算人物的儿子来得要紧。
天色渐渐昏暗。
汪仁等在外头,等得有些不耐烦,但他琢磨着肃方帝该出来了。果然,下一刻,肃方帝就从里头走了出来。
汪仁便迎上去,为他披上了内官的衣裳。
二人并肩而行,飞速地离开了出云殿。
而殿内的淑太妃,再次将例行的避子汤倒进了痰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