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修麻木的张开嘴,叫了声‘妈’。
“回来就是这副德行,我上一天班累的要死,回来还得看你的脸色,你别叫我妈了,我看你才是我妈!”
晏子修张开嘴,小声的道:“今天上体育课跑步了,有点累。”
他不是想找理由,而是他清楚的知道,如果不说话会更加激怒母亲。
“你上个学有什么累的,你现在不好好学习,以后出了社会就去给人家端盘子扫地,我看你还喊不喊累。”
女人越说声音越大,卧室里忽然传出一道男声:“你小声点行不行?!”
女人瞬间暴躁起来,大步走向卧室道:“你整天啥也不管,我说两句你还来脾气了,你在单位装孙子,回来给我们娘俩当大爷……”
晏子修听着爸妈吵架的声音,后脑拉扯着疼了起来。
他起身走向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后,朝脸上泼了一把冷水。
起身后,他看着镜子的脸,眼神里充满了木然。
苍白的脸颊映衬着的五官,少女很漂亮,有一种清丽的美。
可就是这样青春的年纪,少女的脸上却不见一丝活泼。
只见他缓缓的抬起手,拉起校服袖子后,看见了腕间结着痂纵横交错的伤疤。
噩梦的开始,不过是因为在一次月考时,他没有给一个女生抄卷子。
这个女生家里的条件不错,还有个混社会的哥哥,在班里人缘很好。
就在这个女生对他表现出明显的敌意后,全班都开始孤立他。
毁掉一个女孩子有多容易?只要添油加醋的说一些话,如果这个女孩子又恰好长的漂亮,那么所有人都会帮你诋毁她。
难听的流言越传越烈,他成为了人人口中卖弄风骚的婊|zi。
杯子里倒胶水,书包里塞垃圾,这种常人无法忍受的事情,甚至只是那些人口中的小儿科。
他不是没跟老师说过,但却被轻描淡写的划分为‘同学间的小矛盾’。
他也跟父母说过,但换来的只有不理解的谩骂。
‘你年纪轻轻的能得什么病?跟同学吵个架你就说自己有抑郁症,你玩手机的时候怎么不抑郁?!’
这个世界上,好像只有他自己愿意听自己说话,深陷泥潭的,他自己。
从洗手间出来后,晏子修从书包里拿出了试卷。
他一直等着,等着卧室的争吵声消失。
“妈,老师让在这个试卷上签字。”
女人看了看卷头的分数,然后直接卷起卷子抽到了他的脸上。
“上个月还是142,这次就是135了,我和你爸辛辛苦苦挣钱供你,你就整天只会混日子,你愿意找谁签就去找,我丢不起这个人!”
说完就将试卷丢在地上,转身将卧室门砰的一声关住。
晏子修弯腰捡起卷子,麻木的走回了卧室。
第二天,地理课。
晏子修正在低头记着笔记,坐在他前面的女生忽然举起了手。
“老师,宋安歌放了个屁,特别臭,恶心的我反胃。”
话音刚落,周围的人也捏住了鼻子,还不断用另一只手扇着风。
老师见状,也只好道:“坐在窗边的同学开一下窗户,其他人继续听课。”
前排女生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眼中的得意掩都掩不住。
也许在成人的世界里,这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但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却尤为敏感,更何况是这种故意的难堪。
这天放学,外面下起了雨。
从被孤立的那天开始,他就不带雨伞了,因为带了也会被弄坏,回家还多挨一份骂。
就在他背着书包朝公交车站走去时,三个男生拦住了他。
“宋安歌,今天不上晚自习,我带你去KTV玩玩?”领头的那个男生说道。
晏子修低着头,没有说话。
其他两个男生发出嬉笑,指着他说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话。
就在男生抓住他纤细的手腕时,一道清越的嗓音忽然从身后响起。
“宋安歌,你今天不是说好跟我一起去买书?”
一把黑伞撑在了他的头顶,那个对他动手动脚的男生看见来人,说了一声‘没劲’后,领着其他两个人走了。
晏子修依旧低着头,他没有道谢,甚至都没给身旁的人一个目光。
他迈步朝公交车站走去,却再也没有淋到雨。
上车后,男生就站在他的身边,有人挤过来时,还会抬手护着他。
一天,两天,这个叫阮越的男生一直陪着他。
放学的时候一起走,课间还专门从隔壁班跑来跟他说话,甚至就连做操的间隙也要陪他一起上楼梯。
没有人的心生来就是硬如坚冰的,尽管这个叫阮越的男生长相平凡,但他在所有人都孤立他的时候,却能这样陪着他。
仅凭这一份勇气,就足以打开宋安歌孤寂的心房。
他不是想谈恋爱,他只是太渴望这份温暖了。
晏子修开始说话了,甚至偶尔会显出一两分笑意。
每当这时,阮越就会抬手将他的碎发勾到耳后,看着他道:“安歌,你长的真好看。”
转眼间就要到学期末了,考完试就放寒假,他要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阮越了。
晏子修偷偷买了毛线和棒针,织了拆拆了织,在每天只睡四个小时的代价下,终于织成了一副手套。
阮越虽然长相普通,但手却很好看,每次握住他的手时都带着温暖。
晏子修买了一个漂亮的包装袋,第一次鼓起勇气站在了隔壁班的教室门口。
可直到里面的人走的寥寥无几,他也没见到阮越出来。
“同学。”在对方看过来的瞬间,晏子修紧紧的抓住了裤缝,“请,请问你见到阮……”
“你找阮越是吧。”对方直接道:“他刚才被人叫去楼顶天台了。”
晏子修蓦地瞪大双眼,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结住了。
那些他以为已经模糊的记忆再次翻起,哪怕他咬紧了牙齿,浑身也开始颤抖起来。
可尽管怕成这样,晏子修还是去了天台。
此时的阮越正用好看的手指夹着烟,脸上的神情丝毫不见平日里的真诚阳光。
“宋安歌哪还傲的起来?”阮越抽了一口,吐出烟雾,“现在你稍微跟他说两句话,他都能感动到哭。”
说完,他轻浮的勾了勾小拇指,讥笑着道:“只要我现在勾勾指头,他就迫不及待的要投怀送抱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逃了很久,因为你的出现,我才开始动摇。
我以为你是我的救赎,可连你也是骗我的,那些暖融融的喜欢,全都是假的。
晏子修看着带头欺负他的女生就站在阮越身边,笑的前仰后合,看上去快乐极了。
袋子掉在地上的声音,清楚的传到这些人的耳中。
他们看见了宋安歌,站在那里的样子,就像是一株开在昏暗角落的玫瑰。
这些人将他抓住,天台的门也被重重的关上了。
后来,玫瑰扯掉了花瓣,彻底被踩进了泥里。
最后一个男生离开的时候,他对着躺在地上的晏子修扬了扬手机,“宋安歌,你要是敢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那就别怪我们把这里面的照片发到网上去了。”
那天晚上回去,他在卫生间里待了很久。
第二天早上,晏子修跟母亲说想请假,但换来的却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辱骂。
他背着书包去了学校,明明已经迟到了,但教学楼前的布告栏却围满了人。
很快,校长和老师都来了,半个多小时后,母亲也来了。
“在没有找到是谁将这些照片贴在布告栏之前,学校决定暂时让宋安歌同学休学。”
母亲将他从办公室里领了出来,这时正是课间,所有人都抻着脖子看着他,就像是想透过他的衣服,看到他身上那些污浊的痕迹。
‘啪’的一声脆响,忍无可忍的母亲扇在了他的脸上。
“不知廉耻的东西。”不同于以往的聒噪,女人的声音里夹杂着颤抖,“你怎么不去死啊!!!”
一巴掌接着一巴掌,头发被拉扯的感觉像是要活生生的将他撕烂。
他看见那些欺负践踏他的人,肆意张扬的笑着,笑容竟然是那样的灿烂。
回家之后,晏子修就被关进了卧室里。
从那天开始,他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任凭父母如何骂他打他,他也没说出到底是跟谁做了那种龌龊的事。
“子修都昏过去这么久了,不会有什么事吧?”黎风致的心里很不安。
景绍辞抱着晏子修,抬眸看了一眼同样陷入昏迷的小红。
他不知道怀里的人做了什么,但想来应该是在设法救小红。
景绍辞抬手擦了擦晏子修额头上的冷汗,然后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耳垂。
晏晏,快醒来。
正在这时,晏子修忽然抬起了手,但眼睛却依旧是紧闭的。
只见他手中像是握着什么东西,在脸上划了几下后,然后右手下移,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晏哥这是怎么了?”顾时亦惊异道。
话音刚落,晏子修的双眸之中,竟缓缓渗出了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