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阳当头,群燕环飞。宫城不语,抚琴来归。
午膳用罢,正是南燕国皇宫中,各宫主子休憩之时。
若按往常,此时,否极殿中应是琴乐阵阵,但今日,那否极殿正殿内外,却是一片安静。
而守在外间的太监婢女,虽隐在廊下,但却仍被那正午的暖意,熏得昏昏欲睡,如今,正盯着各自脚下的方寸之地,不言也不语。
而否极殿内,则有一人,正躺在一个沉香木所制的摇椅上,一手倚头,一手则搭在腹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放眼望去,倒也是沉静安好。只是那摇椅上躺着的人,紧皱的眉头,却为这份宁静添了几分焦躁。
殿内还有一人,垂首立在离摇椅不远之处,亦是十分安静,只不过,他的眼睛,却是繁忙不已。
只见,他一时抬眼望向那摇椅上躺着的人,一时又探着身子,望向殿门处,甚至是殿门前。
他的面上,既有焦急,又有期盼,若仔细看去,倒还能看出几分惧怕。
南燕国此时虽还是早春,但那人的额上,却早已生了汗意,偏偏,他又不敢抬袖去擦,深怕躺在摇椅上的那人,发现了什么。
殿中两人呼吸一轻一重,但除却这两声不同的呼吸声外,便再无其他声响。
这种环境下,倒是极适合睡去。不过,这殿中,躺在摇椅上的人,虽紧闭着眼睛,但他身侧的那人深知,他的睡意全无。只因,这殿中如今还缺了一样东西。
“人呢?”突然,在万籁皆寂时,一道声音穿过,划破了此时否极殿中的静谧。
那声音十分低沉,携着威严,携着疲倦,自还有几分不可抗拒,不耐中还透着些许孤寂。
原不过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可听在那此时垂首立于摇椅旁侧之人耳中时,却引得他心头一大跳,便是微躬的身子,亦跟着跳了跳。
还不待反应,下意识地便朝那摇椅踱了几步。
不知是方才话没说完,还是听见了那人靠近的脚步声。
躺在摇椅上的人,沉默了半晌,复又问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人去了何处?”
摇椅旁侧那人,听出了他话隐藏的怒意,连忙俯身拱手,小声劝道:“皇上息怒,老奴这便去看看。”
摇椅上那人闻言,先是静默了片刻,便在身侧那人额上汗珠将要滚落之际,伸手冲其摆了摆。
见摇椅上那人,摆手示意,摇椅旁侧的那人心上一松,连忙拱手再行一礼,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否极殿外。
辅一出否极殿外,那人在轻扬手中拂尘之时,亦轻呼出了一口气。
他眯眼,望向天际之时,亦定了定有些慌乱的心神,在深吸了一口气后,复又垂首看向了廊下站着的一众婢女太监。
乍一看去,原本盛着惶恐的脸上,立时便露出了骇人之色。
只见他皱着眉,将目光在廊下站着的十几人身上纷纷扫过,随后厉声低斥道:“怎么回事?”
“这都什么时辰了,郭春怎么还未来?”
廊下原本将要睡去的众人闻声,一个激灵,立时清醒了过来。
待看到身前之人时,立时齐齐垂下了首,之后,便是该拱手的拱手,该福身的福身。
在众人悄悄抬眼,相视了一眼后,方才齐声小心地答道:“回赵公公,小的,小的们也不知啊。”
“不知?”那赵公公狐疑地在众人身上扫视了一眼,随后,竟突然暴起,扬起手中拂尘,便指向了众人,“不知难道不懂去问吗?”
“一个个傻站在这儿做什么?”
“可是来晒太阳的?”不知是不是怕惊扰了殿中之人,赵公公的声音并不是十分响亮,反而还刻意压低了几分。但饶是这般,仍是将廊下众人,吓了一跳,不禁头垂得更低了,便是连呼吸,亦跟着变得轻了起来。
可,此时,众人虽不敢言语,但他们却知,若是不言语,后果会更加不堪设想。
不禁,在齐齐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开口说道:
“这…”
“赵公公恕罪,小的们该死。”
闻言,赵公公看向众人的眼神,愈发变得深邃了些。
他静了片刻,复有冷哼了一声,道:“你们该不该死,那不是咱家说算的。”
“但咱家知道,若是郭春再不来,你们就都得死。”
“别说你们了,说不准咱家也要陪着你们一起死呢。”说着,赵公公伸手扬了扬手中的拂尘,而五官早已因着气甚,各自飞向了他处。
“赵公公恕罪。”众人见赵公公已然发了怒,终是因着惶恐,跪倒了一片。
“让咱家恕罪有什么用?”赵公公衣袖一甩,眼睛一瞪,指着站在最边上的一个小太监,命令道:“还不快去将其寻来。”
“是。”那小太监闻令,立时一边磕头,一边应道。待应罢后,便起身,提着衣袍向着一侧偏殿后,快步跑了去。
看着那小太监渐行渐远,赵公公心下则在思忖着稍候要如何整治郭春。先不说今日迟来之事,他近些日子可是在否极殿听了不少关于他的闲言碎语。
他知郭春因琴得了皇上的另眼相看,但在这否极殿中,甚至在这宫中,便是连他也不敢随意放肆,可没想到,那个走了‘狗屎运’的春公公,郭春,却是每日里神气得很。
郭春自是能神气,但是要骑在他赵公公的头上,那便是想都不要想的事。
若不是暂且未找到合适人选,他早就想把那春公公给做掉了,毕竟这宫中太监中,他才是那个能呼风唤雨的人。
想至此,赵公公看向远处的眼神,再次深邃。
他一边想,一边在廊下寻了一处地方,提袍坐在了那处。
此时,他自是不能再进殿中,一来,他受不住里间的静谧,二来,赵公公是怕里间那人,一个不高兴,便拔剑,将自己杀了去。
一想到自己不知何日便会被杀人灭口,赵公公心下便生出了寒意。
此处话罢,应说说那被派去寻郭春,春公公的小太监。
只见,那小太监从否极殿正殿的廊下一路快跑,绕过几座偏殿后,终是找到了一处独门小院。
院中方寸着实不大,但院中,却栽着几株桃花,此时恰逢刚开之际,虽不是潋滟芳华,倒也是灼灼耀人。
平日里,这院中时常安静,可今日却是不同。
还不待那小太监近得院门前,便听到院中哀嚎之声阵阵传来,待迈步入了那院中时,方才知晓,那哀嚎声,是自院中唯一的一间屋中传出。
而那处住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如今南燕国皇上百里浩南身前的红人儿,春公公。
闻声,那小太监前行的脚步稍有一顿,略有狐疑地,透过窗子,向着屋中望了望。
却因那屋外窗子被纸呼着,所以也未曾看到些什么。
眼见探看无果,那小太监,便在一声声哀嚎声中,步上了屋前仅有的两级石阶,而后推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