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辅一响起,站在廊下的众人,皆跟着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仿若那杯盏茶壶落下之处并非地上,而是他们众人的身上。
而随着那乒乓之声大作,赵公公立时便想到了正殿中,摆在摇椅旁小几上的几盘小点,和一壶清茶。
如今,他心中虽叫着苦,可面上却是只字不敢言。
正当赵公公要出言请罪之时,里间的怒骂声却紧随而至。
只听里间那人,寒声大骂道:“赵时英,朕可管不了这些事。”
“你且自己选,要么让那平日里给朕抚琴的人速速前来。”
“要么,你就再给朕寻一个能将那首曲子弹出之人。”
“自然。”
“你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说着,里间那人顿了顿,正当赵公公紧张地冒汗之时,里间再次传来了一阵重物落地之声,而紧随而至的,是比先前还要寒上几倍,厉上几倍的怒骂声。
只听那人道:“便是提着你们几个人的脑袋,来见朕。”
“皇上息怒。”廊下几人终是听出了里间那人话中的怒意和烦躁,一时竟觉腿软,顺势便跪在了地上。
“息怒?”里间那人闻言,冷笑着反问了一声,后又沉声道:“你们自是知道,能让朕息怒的是何。”
里间那人的话音刚一落下,廊下的众人便皆齐齐看向了跪在前首的赵公公,似是等着他的决意。
“这…。”似是觉察出了身后众人的注视,赵公公将身子微微撑起,少踌躇了半晌,便连忙应道:“是是是老奴这便去想办法。”
“只是。”说着,赵公公顿了顿,继而叹了口气,又说道:“皇上,您要给老奴些时间。”
“不然,这救人也不好救……”
“找人也着实不好找啊。”说着,赵公公哀叹了一声,似是为了让殿中之人听出自己的难处。
可他却忘记了,那殿中之人,是这南燕国最尊贵的人,亦是掌握一国命运之人,又岂会因着自己话中的叹息,而随意妥协。
于是,在赵公公话音落尽时,殿中却传出了一道温度全无的声音。
“滚。”
闻言,赵公公身子立时一抖,怔了片刻,立时俯身磕头应道:“诶,诶。老奴遵旨…”
“老奴遵旨。”
说罢,赵公公又颤颤巍巍地在地上,冲着里间磕了几个头,随后从地上挣扎站起,回身看向身后的众人。
他先伸手,指着身前最左边的几人,吩咐道:“去…。”
“你们去,去寻个大夫,呸,去寻个御医去那院中给春公公瞧瞧。”
“你们。”说着,赵公公又伸手指向站在最右边的几人,继续吩咐道:“你们几个将否极殿上下的太监婢女都集合到伏羲广场,就说咱家有事要问。”
说罢,赵公公又指向剩下的几人,“你们。出去,到各宫都去问问,可有善音律之人。”
说着,赵公公在原地踱了几步,继而又抬手吩咐道:“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只要善音律,会抚琴的,便都给咱家寻来。”
“是。”待赵公公将一切都交代妥当,众人连忙出声应道。但却不知是不是因着慌张,竟是愣在了原地,忘了站起来。
赵公公见状,眼睛立时瞪大,随后竟用手中握着的拂尘,打向了众人。“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呀。”
“是。”众人见赵公公已然开始打人,应了一声后,旋即便从地上窜了起来。
还不待那拂尘在谁身上落下,众人已然没有了踪影。
看着作鸟兽四散离去的众人,赵公公的气儿便不打一处来。
沉了好几口气,方才将胸中的闷感除却。
他转身向着殿门前望了望,似是想要望见里间此时的景象,只是最终却是什么都未望见。
赵公公只好转身,看向廊下还剩下的几人,复又吩咐道:“你们几个,进去收拾一下,别将皇上割伤了。”
“再重新备上一份清茶点心,仍放在皇上伸手可触之处。”
说着,赵公公回身看了一眼身后,又转向几人,扬了扬手中拂尘,继续吩咐道:“此处便由你们照应着,咱家去去就来。”
“你们几个,可都长点儿心,若真出了何事,咱家可保不住你们。”
看着赵公公紧皱的眉头,和严肃的脸,余下的几人心中皆生了忐忑,皆不安地看向了身前的赵公公。
但皆在触到赵公公眯着的眼睛时,齐齐低下了头,此时,众人心中虽想拒绝,却又不得不认命,只好拱手闷声应道。
而他们心中所想,赵公公又怎能不知,但这就是他们的命,别无选择,何况,他跟在那人身前已然数年,他自是知道那人的脾性,那人的经历,以及那人的原则。
只是,他亦知道,那人这种种一切的改变,不过只与一人有关,而那人……
想至此,赵公公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拂尘扬了扬,垂在了身侧,随后抬步,迈出了廊下,向着不远处的伏羲广场行了去。
而若是有人放眼望向他的背影,却能看出些许佝偻,些许疲倦。
单寻欢自饮食殿中出来,便再次回到了晨起时劳作的地方。
作为宫中侍人,除非品级高者,像他们这般仍为粗使的,午膳过后,便没有任何休憩时间。
若赶上个好天气倒也罢,但若是烈日高照,那必是十分痛苦的。
便如此时,这花坛处,与单寻欢同在的还有许多太监。
除去几个被另指了差事的,基本和晌午的人一样。
不知是因着暖阳轰晒,还是因着刚食了饭,众人此时皆是一副昏昏欲睡之态,倒再不想晨时那般,你一言我一语。这倒让那管事的公公省了不少心。
众人一边干活,一边伸手擦着额间淌下的汗。而这其中,倒只有单寻欢未那般做。
此时的她,仍旧垂首,盯着面前的那株花草,外人看去,倒是十分认真仔细的模样,但只有单寻欢自己心下清楚。
如今,她正在等待,等待着御医前来,等待着赵公公召集众人,甚至还等待着身侧不远处的吴海,发些颠。
她一边修剪着面前的花草,一边暗算着时间。
也不知过了多时,突然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不远处,传入了单寻欢的耳中。
单寻欢原本修剪枝叶的手一顿,随后抬头,循声向着那处望去。
只见此时,正有两个手握拂尘的小太监,垂首疾行着,而所想之处,正是如今众人所处之处。
一路上,那两个小太监,虽一直垂着首,但却不难自行走间,看出他们面上的焦急和慌张,而他们的步伐,亦跟着越来越快。
待众人皆循声望去时,单寻欢的唇角已然勾起了一抹弧度。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