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欲挣扎,但在墨龙卫的手中,他却是余地毫无。
姜叔季犹自气甚,差一点,他就要手刃了戎婉儿甚至是萧汕,可是,就因为那一人……
“单寻欢!”姜叔季猛然将头抬起,许是恨极,眼眸猩红,怒瞪着单寻欢。
单寻欢闻声,却不过淡然一瞥。
“别说本座不得好死!”
“听腻了!”
“带走!”单寻欢的眸光随着二字一同发出,但却在转首之际,不禁一暗。
她看见了仍旧趴伏在地的姜素素,她的衣衫发丝均是凌乱。
她曾经亦是心高气傲,可如今……。
单寻欢的眼眸凝了凝,随即出声提醒道:“还有淑妃娘娘。”
没有人应声,但却已然有人行动。
很快,那犹在喘息的姜素素便被上前的墨龙卫架了起来。
单寻欢永远都忘不掉在姜素素越过她身前时的眼神。
阴狠得让人讥笑,愤怒得引人可怜。
可她,又怎能可怜于她?
从前不会,如今仍旧不会。
殿内随着姜叔季和姜素素的离去,陷入了静谧之中。
众人甚至因着方才之事,将已然昏厥的姜叔季遗忘了去。
再醒神时,是因着一阵自殿外突然传来的脚步声。
脚步声急促,辅一传来,便引了众人去看。
只见,一宫人正急匆匆地行来,“娘娘,御医来了。”
宫人的话,让众人皆回神,探头看了去。
不过一时,殿内便又走进了两人,其间一人身着朝服,正是此次随行而来的御医,喻恩。
戎婉儿见状,便要起身相迎,却被站在一侧的萧湑拦了去。
“皇嫂,还是先将皇兄抬入后殿罢。”
戎婉儿一怔,抬眼与萧湑相视了一眼,随即颔首点了点头。
萧湑连忙招揽人手,将萧汕太入了汇星殿的后殿,而御医喻恩,则被邵嬷嬷,同引入了后殿。
萧湑将萧汕安置好便出了外间,此时单寻欢仍在外间忙,他着实不忍,便假借出外安置,行了去。
待再回到后殿之时,那喻恩已然开始收拾随身带着的药箱了。
萧湑见状,反手将殿门合上,随即上前问道:“喻御医,如何?”
闻声,喻嗯抬首看向了萧湑,见其目光关切,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回王爷,皇上是怒火攻心,又加之如今身体亏空,一时受不住,中了风。”
“此时还在昏迷之中。”
萧湑心下不由一动,而面上则似担忧问道:“那…。不知何时能醒?”
“这…。这下官说不准。”喻嗯面露难色,沉思了片刻,方才说道:“可能几日后便醒了,亦可能……。”他的话音突然一顿,随即遗憾地摇了摇头,再次长叹了一声。
萧湑闻言,点了点头,“好,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喻嗯没有再留,给萧湑拱手施了一礼后,便提着药箱离了去。
殿门合上的刹那,后殿之中便陷入了静谧之中。
萧湑在原地站了半晌,抬首之际,视线恰瞥到了正在榻前坐着的戎婉儿。
她并不弱寻常女子,不哭不闹,安静得像是睡着了一般。
他沉思了片刻,心下不禁一动。
“皇嫂。”萧湑出声低唤了一声,随即缓步上前,在戎婉儿的身后停了下来。
“皇嫂也莫要太过伤心,皇兄定会好起来的。”
出乎萧湑意料的是,戎婉儿并未出声回答,而是犹自静坐,一动未动。
“是你吧?”就在萧湑意欲上前探看之际,戎婉儿突然出了声。
她声音无波,苍茫似雪,但却引得萧湑心下又是一顿。
静默了片刻,萧湑突然茫然问道:“什么?”
“与本宫传信的…”
“是你吧?”说着,戎婉儿转首看向了身后的萧湑。
她目光通透,似刹时便越过了萧湑的身体,望去了内心。
萧湑愣了愣,随即垂眼一笑,“皇嫂在说什么,本王并不知晓。”
戎婉儿看向萧湑的目光,突然有些深邃。
她在试图穿过“外壳”,将萧湑看穿。
可是凝视良久,她始终未看出什么。
她沉了口气,随即摇了摇头,淡笑道:“也罢…。”
“不重要了。”
她重新将身子转回了原位,而殿中亦重回了先前静谧。
萧湑见戎婉儿没了话,也不出声打扰,而是站在其身后暗中打量了起来。
让戎婉儿趁机搜查朝荷宫的信确是他写的,但他所用笔法,并非平日所用,但她还是猜了出来。
仅凭此,便能看出,其心智如何聪慧。
她虽从未得宠,但却是萧汕后宫中,最后的赢家。
只是,可惜萧汕如今…。
萧湑不禁向着床榻上看了去。
萧汕正躺在那处,其嘴已然明显歪掉,而口中又有口涎不断淌出。
萧湑瞥了一眼,犹在戎婉儿手中的巾帕,见其紧捏着,但却未有给萧汕将口涎擦去之意,不禁生出了疑惑。
正要出言提醒,却听戎婉儿再次出声。
“你……也想要那皇位吧?”
戎婉儿的问话太过突然,萧湑伸前的手,不由一顿。
“皇嫂…”
“不用否定!出生帝王之家又怎能没有逐鹿之心。”未等萧湑将话说出,戎婉儿便已然接话说道。
只是,她虽在轻笑,但话中却存着几分淡嘲之意,不知是在嘲笑那帝王之家,还是在嘲笑逐鹿之心。
原来,一个后宫女子,也要比萧汕和萧漳两人看得明白。
皇位,是他自始至终都想要得到的,这世间,除却单寻欢能让他放下,便再无第二人。
所以,戎婉儿是对的。
萧湑没有回答,戎婉儿也未多问,而是在沉默了半晌后,突然出了声。
“给我自由。”
“什么?”萧湑眉头微皱,戎婉儿的声音着实低,方才说了什么,他并未听清。
这次,戎婉儿没有再将问题越过,而是再次转眼,看向了萧湑。
她唇角犹自噙着一抹笑,但不知为何,萧湑却从她眼中看出了几分忧伤。
她定定地看着他,他亦凝神打量着她。
两人相视片刻,戎婉儿突然开口,说道:“你做了皇帝之后,放我出宫!”
闻言,萧湑不由一顿,萧汕还未死,她便已这般说出了口。
若是让有心之人听去,应是会闹出一场风波,但是……戎婉儿都不怕,他又怎能怕。
“好。”萧湑目光灼灼,随即应道。
似是对萧湑的回答很满意,戎婉儿唇角处的弧度,不禁向上牵了牵,沉思了片刻,复又说道:“如果可以,我希望,日后再不要让戎家卷入朝堂纷争之中了。”
“好。”萧湑仍旧应是,戎家能够卷入朝堂纷争的唯一路径,便是当任皇后。
而若他是这大宁国的天子,那他的皇后便只会是单寻欢一人。
萧湑坚定地眼神,让戎婉儿莞尔一笑。
“谢谢。”她笑着与萧湑道了一声谢后,便将身重新转回了去。
坐定后,她突然将手中的巾帕抖落了开来,随即一下下,又将其叠了去。
转眼间,她手中原本被她展开的巾帕,便被其叠成了豆腐模样。
那巾帕原是极薄,但此时,却显得厚重了不少。
萧湑只当戎婉儿是闲得无聊,叠着玩的。
但却在戎婉儿用那巾帕封住萧汕的口鼻之时,惊醒了过来。
“皇嫂你……”
戎婉儿并未应声,而是将玉葱般的纤手,覆在了那块巾帕之上,随即用力向下压了去。
“皇嫂!”萧湑惊讶,再次出声。
却听戎婉儿突然紧咬牙关,恨恨说道:“若要我们所有人都解脱,他必须死!”
“可……”萧湑没了言语,他竟不知,戎婉儿对萧汕的恨竟如此之深。
“没有什么可是。”
见萧湑接连出声,戎婉儿只当是萧湑心存顾及,不禁哼笑出声。
“我早已恨毒了他!”
“他应该死在我手上。”说着,戎婉儿手上的力气再次加大,不知是因着激动,还是因着害怕,萧湑竟看到其在颤抖。
他不得不说,这一切发生地太过突然了,他还想着要用何种毒药将萧汕渐渐毒死,却未料到,竟有人亲手替他解决了他。
他没有在拦得道理。
萧汕总要死,不过是死在谁的手里之分。
这样也好,至少戎婉儿不至于怀着仇恨过上一生。
她和他的母妃太像了,皆在那深宫之中受了半生煎熬。
余生,还是自由的好,毕竟,他的母妃还从未体会过自由之味。
萧湑的心情突然变得有几分沉重。
却突听得咚地一声,响在了耳侧。
萧湑猛然一怔,随即循声望去。
只见原本站着的戎婉儿,正摊坐在床榻前的木椅之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似是有些乏累,有些虚脱,她虽背对着他,但他仍旧能觉出她额发间的汗意。
他心下一动,立时向着床榻之上看了去。
萧汕仍在榻上躺着,只是不同于先前,已然没有了呼吸。
殿内突然静得可怕,萧湑见戎婉儿久坐未动,本欲上前询问,但戎婉儿却突然扶着身侧床榻,站起了身。
她故作轻松地用巾帕擦了擦额上的汗,定了定心神,随即冲萧湑露出了一抹笑。
那笑疲累中透着些许轻快,便是连其时常深邃的眸,亦变得明朗了许多。
她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随即与萧湑,淡声说道:“记住你的承诺。”
“好。”萧湑眼眸微闪,应了一声。
戎婉儿满意地点了点头,意欲离去,但却在将离之际,停住了脚步。
“还有一事。”
戎婉儿沉了口气,“杀了姜叔季!”
萧湑眸光一凝,他知道,戎婉儿这般做,是为了保全戎家,他本不该相助,但姜叔季,是他们共同的眼中钉。
他既将姜叔季抓在了手中,就没有让他活着离去的想法。
他可不想成为第二个萧汕。
想着,萧湑不禁勾唇一笑,随即再次应道,“好。”
戎婉儿似是甚感欣慰,与萧湑颔首点了点头,而后转身,向着殿门前行了去。
她的身子犹自发颤,将门打开时,萧湑还听得那门嘎吱作响。
“皇上…。驾崩了……”
“皇上…。驾崩…。了…。”
戎婉儿终离了去,不过多时,她稍显麻木的声音,便自外间,传入了萧湑耳中。
紧接着,便有哭嚎声响彻宫隅,而在这一片哭嚎声中,又闻钟声响起。
天昭三年,六月十三,天昭皇萧汕,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