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可是你的眼睛······你这样上路,没有问题吗?对了,你不是还想要去那个地方看一看吗?”
梦鱼缓缓伸出手,张开手掌,在眼前慢慢地移动,朦胧的白雾中她只能看到大体的轮廓,轻笑出声,似乎在自嘲。
“看得见能如何,看不见又如何。现在对我而言,已经没有那么重要。”
“可是······”此时犹豫的反而变成了顾蕴冥,万一梦鱼见到了自己梦中的场景,到时候病发该如何。
即便是看不到,梦鱼也能明白顾蕴冥在担忧什么。
“从我准备找回记忆开始,这些选择无非是殊途同归,最后的结局无非便是命陨于此。我准备后日启程,明日,我想出去逛一逛,如果你们时间来得及,说不定我还能送你们离开。”
惆怅空荡的情绪慢慢在顾蕴冥的心中扯出一个大大的洞,天地之间、生死之间,她有时会意识到自己多么渺小和无能,她第一上战场上时,很狼狈,但最后总归是赢了。她的身上满是血污,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明明她的耳边是一段长长的蜂鸣声,什么都听不清,可她却听到了脚边躺在地上的士兵传来的呻吟声。
她跪倒地上,小心翼翼的托起那个士兵的头,顾蕴冥已经看不清那张被血和泥土弄脏的脸,她费力的抬起手,拽着袖子小心地擦拭着,没一会埋在血污之下露出一张清秀稚嫩的脸,年纪比顾蕴冥大不了多少。他的眼神已经渐渐地涣散,似乎想要开口对顾蕴冥说些什么,但是只哼哼了几声,连眼睛都没有力气阖上,便失去了气息。
茫茫天地间,尸横遍野,天阴沉得厉害,沉甸甸地压迫着所有人,顾蕴冥觉得肺中的空气似乎被挤得干净。那时候,顾蕴冥才明白过来,人在生死之间的无能为力,她生在皇城,坐拥一切,本以为自己想要什么便唾手可得,可那天之后,她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是有多愚蠢天真。
看着梦鱼淡然的笑容,两人心照不宣。顾蕴冥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突然间想通了一切,她叹了口气眼睛微微有些湿润,下意识地想要转头避开,可想到梦鱼的眼睛现在已经看不真切,也就不再避讳。她清了清嗓,压抑喉间的哽咽。
“好,如果有需要,你尽管开口。”
梦鱼笑着点点头,垂头找了张帕子,递了过去。“比起我的事,还是多想想楼下的那个男人吧。”
顾蕴冥愣愣接过,随即面色变得阴沉,看着帕子上小小的花瓣,掌心的伤口微微裂开渗血,将浅粉色的花瓣已经慢慢染红。
疑惑又如何,她只要去验证一下,便能知道答案。
门突然敲响三下,外面传来梦鱼的哀怨声,“你们还没有聊完吗?我想睡觉了。”
顾蕴冥与梦鱼相视一笑,梦鱼刚要起身,顾蕴冥摇摇手示意她坐下,快步走了出去,没一会,梦鱼便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
“我爱看你才不是困了,你这是饿了吧。”
“是有一点,嘿嘿嘿,这不是今天想在外面吃,我还特地空了肚子,谁知道竟然什么都没吃到。”
“好好好,走,带你去找好吃的,真饿着你,你晚上不要跟我闹翻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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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深,顾蕴冥躺在床上睁着眼睛迟迟没有睡意。身边的双鲤已经传来了轻微的鼾声。她轻轻掀起被子下床,夜凉如水,踩在地板上竟然还有激得顾蕴冥一激灵。
墙上突然传来三声轻叩,顾蕴冥飞快地穿上鞋,打开了门,看到外面齐阙的脸,顾蕴冥突然心定了下来。
“你还好吗?”
夜晚的风有些凉,顾蕴冥又带着齐阙爬上了屋顶。她看着齐阙有些疲惫的脸,心中不忍。
齐阙只是摇了摇头,身上的累不算什么,只是去上坟扫墓,只不过这两日日夜不停的奔波辛劳罢了,倒没什么其他的事。
“那就好。”顾蕴冥点点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你······你不休息,找我做什么?是有什么事吗?”
齐阙身上的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倒是脸,似乎洁净了一点,估计是刚才打来了水洗了洗脸。只是这舟车劳顿,好不容易可以休息,怎么还不睡觉跟她跑到了屋顶上来。
“嗯,是有事。”齐阙声音平淡没有起伏,一如既往地冷冽。只是今夜出现的那个男人,让他实在是心神不宁。比起嫉妒,他更担心顾蕴冥突然面对这个男人时所要承担的痛苦。
情人之间的恨往往与爱交织伴随着,他不知顾蕴冥如何面对,只是在这样的时刻,他想要陪在她的身边,无论以什么样的身份。
“那个人······你注意到了吗?”
齐阙没有明说他的名字,但顾蕴冥立刻反应过来齐阙话中的“他”指的是谁。
顾蕴冥的神色很快冷了下来,“嗯,看到了。”
“那你······”
“不用担心,都已经过去了。”顾蕴冥脚尖勾了勾屋顶上的瓦片。她突然发现,齐阙在身边时,她很少会费心留意身边有没有潜伏的人,放松许多。
“你觉得,他是来做什么的?”
齐阙声音有些奇怪,似乎像是在咬着牙,若是顾蕴冥此刻多多注意齐阙的脸,便能看到齐阙脸上已经毫不掩饰的怒气,夹杂着嫉妒和羡慕。
“不知道,或许是来杀我,或许······”
“或许什么?”
顾蕴冥放过了脚边的瓦片,慢慢走到齐阙的身边,突然靠近了齐阙的耳朵,细语呢喃。热气洒在齐阙的耳边,引起一片小小的疙瘩,微微有些痒。
“或许,他与我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