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清点钱粮、交换物件,又耽误了不少时间,天已大亮了。但黑脸汉子没开口,众人也不敢自行离开。
黑脸汉子将两件破棉袄都裹在自己身上,朗声喊道,“今日救下各位,原本不是为了行侠仗义,只是为了各位口袋里的钱粮。说起来,咱们也算是两清了,你们不必记我的救命之情,我也无须自责取你们钱粮一事。你们若是要去骆城,只怕须得加紧步伐了,沿着这高岗下去,走上官道再行半日就到了。记住了,沿官道走,否则难保你们再遇见些什么贼人。就此别过,各位好走。”
临走,还回头看了看丽娘。
众人等黑脸汉子走得看不见了,才东一句西一句地嚎了起来,“苦命的兴哥啊,这是遭了大难了。”
“兴哥遭了大难,咱们难道不算遭了难吗?平白地少了这许多钱银,以后还怎么过啊?”
“别说以后啊,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你听刚才那贼子说话没,若不走官道,难保还会遇到什么贼人呢,你说咱们这是走不走啊?”
“走啊,怎么不走?不走不是在这里等死吗?这里上不上下不下,谁往那儿一藏,咱们谁能见得着?赶紧走吧。”
“刚才那贼人说还得半日,咱们连夜的工夫算是白费了。早知道如此,还不如昨夜好好睡一觉,今日再慢慢行路,也不至于短了这许多钱银。”
说了半天,就没一个人提议将横尸的兴哥掩埋了。
丽娘弱弱地开口,“兴哥也算对咱们有恩,咱们是不是也给兴哥找个安生的地方?就算没有薄棺破席的,至少也给兴哥一个落脚的地方吧。”
众人一听,“若不是他走错了道,我们怎么会跟他一起遭了难?况且了,如今咱们这是自身难保,活人都顾不上,哪里还顾得上死人?”
“这女子方才与那贼人说了半天话,眉来眼去的样子,说不定他们商量好了怎么再劫我们一次呢?咱们赶紧走,可不能跟这女子一道。你们听听,好好的一个女子,叫自己李家兄弟,可是心里打着见不得人的主意呢。”
“说得是呢,你看她护着那丫头的样子,谁知道那丫头到底是不是别人托付给她的?如今这世道,自己的孩儿都不一定能顾得上,哪里还管的着别人的孩子?”
丽娘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念着兴哥的好意,想让兴哥最后有块落脚之地,竟然惹得他们如此猜忌胡说。众人一口一句,自己竟无从辩白。
小海听不下去了,“你们别再信口雌黄血口喷人了,要走赶紧走,别到时候再遇到什么事,还赖到我们头上。”
众人一听小海这话,赶紧说道,“原本念着兴哥的好,还想着给兴哥找块葬身之地,这孩子如此恶意驱赶我们,我们也只能先行一步了。”
原本就没打算掩埋兴哥的众人,也不等丽娘再开口哀求,一个扶一个真的走了。
丽娘看着地上兴哥凉透的尸体,又看看躺在小海怀里晕头转向的何灵,叹了口气,“小海,我们怎么办?”
小海把何灵抱到远处找了个土坡靠着,“姐姐,只有我们两人,怕是没办法给兴哥掩埋了,咱们只能找点土石给兴哥遮盖一下了。”
晕乎乎的何灵不知道丽娘和小海忙了多久,只知道最后还是小海将自己抱着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一边走,丽娘还歉意十足地说,“兴哥是个好人,咱们受了他的恩惠,却不能让他好好上路,真是惭愧啊。”
因为抱着何灵,三个人走得极慢。
小海抱了一会儿,实在没力气了,丽娘又将何灵背在背上。丽娘背累了,又换小海背一阵。这样轮番换了无数次,终于看到了骆城的城门,天也快黑了。
丽娘将何灵放下,轻轻拍了拍何灵的脸,“小泥巴,我们到了,打起精神来,我们有救了。”
何灵因为黑脸汉子当面杀人的冲击,一直都没能回过精神,只觉得鼻息间全都是鲜血的腥味。丽娘拍了何灵半天,看何灵还是晕乎乎的样子,自己也背不动了,干脆拉着何灵的手,“快,咱们赶在城门关闭前赶到骆城,只要能进了城,咱们就有救了。”
希望就在前面,丽娘也不管何灵精神状态如何了,拖着何灵就一路紧赶。
三个人脚不沾地地又行了许久,终于来到了骆城城门前。
可是到底还是晚了,城门早已关闭,城门口一个难民都没有。
丽娘松了口气,“咱们要是早一点来,也跟着他们都进了城了。今日实在是耽误了,咱们就在这城门根下将就一夜,明日咱们就是最早进城的,咱们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小海有些担心地问丽娘,“姐姐,你看这地上黑黑的是什么?我觉得有点害怕啊。”
丽娘找了个避风的角落将何灵靠在墙角,从怀里掏出一张饼,撕成三份,其中一份明显小很多。
将最小一份留在自己膝盖上,将最大一份递给小海,“别怕,咱们都到了这里,就是得救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今日咱们就放开吃,吃得饱饱的,明日咱们进骆城就能找到活干了。”
何灵歪在墙角,鼻子里依然闻到浓重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