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叔，您说过在至亲面前，在最信得过的人面前，没必要强撑和伪装对吗？ 那我们即便不算您的至亲，这几日的共患难，也，也勉强值得您信任吧？ 为什么，您，您就这么要坚持着，是，是真的就那么信不过我吗？”姜墨一副比赵宗佻还委屈的模样。 “丫头，你在说什么啊？小叔叔哪里不信你了，你看，战场你也上了，信也是你写的，就连军务的折子小叔叔也没有避讳你，哪里是不信了呢？你怎么这么说？”赵宗佻甚是不解。 “可您还有事不肯告诉我啊。”姜墨委委屈屈地哼着。 “呃……丫头……还有什么事？”赵宗佻越听越糊涂，连刚刚的那丝不悦都顾不上了。 “小叔叔，您不过就是眼睛受伤了，而且还是暂时的，我知道您心情不好，可是即便这样又有什么大不了，听说您当年差点死在战场上不也挺过来了嘛，这点事情为什么现在就要这么掩掩藏藏？ 哦，我明白了，说到底，我在您心里也不过是个外人吧…… 哎……怪不得，您一开始就不想我留下来的，我现在明白了……是我太自以为是了……”姜墨自怨自艾道。 “不是，丫头，你，你别乱想……我，我没有那个意思……真的……丫头……”赵宗佻听得出姜墨像是难受了，虽然有些无理取闹的样子，可是赵宗佻还是着急地连忙放下手里的碗筷想去拉她。 “哎……小叔叔，我不傻，白幽，麻烦你一会帮我准备准备，我想回去了。”姜墨一脸认真地避开了。 “二，二爷……您，您认真的？”白幽以为姜墨这是要给他们家爷讲道理，可怎么一转眼倒是她自个先难受上了，这这还要说走就走，白幽先有些傻眼了。 “当然了，我不过一个外人嘛，待着干嘛，平白看着小叔叔这样难受，好不如早些回去好了呢。”姜墨哼道。 “不是，二爷……”白幽着急了想要上来劝阻，姜墨立刻朝他眨巴了一下眼睛。 “呃……二爷，这这……哎……”白幽虽然还没完全弄清姜墨的意思，可看着她眨眼，便也硬着头皮配合得应下。 “丫头，怎么又使性子，小叔叔哪里又惹到你了嘛？”赵宗佻更着急。 “您，哼哼那可多了，您不好好吃饭，不好好休息，不好好吃药，不好好洗澡，还不好好对我，处处都惹我了。”姜墨佯装很是不满地哼道。 “我……”姜墨这看似赌气使性子的话让赵宗佻有些哑口无言。 “没话说了哈？”姜墨一脸小蛮横的样子。 “丫头我……哎……”赵宗佻那是何等聪明之人，姜墨这话他已经听出了其中深意，心情瞬间有些沮丧，眉头皱起，眼睑微垂。 “二爷？”白幽很少见到他们爷如此，仅仅是三言两语便如此颓废，不知道二爷的激将法到底能不能奏效，实在是心里没底，白幽只能小声喊了姜墨一声。 姜墨还是挡住了白幽担心的话。 “小叔叔……”姜墨知道她的话，赵宗佻肯定是听得很明白了。 见他突然落寞下来，姜墨便起身，蹲在她腿边，握起他的大掌，一脸心疼不已地红着眼睛道：“小叔叔……我小日子的时候，您是那样紧张我，几乎寸步不离地陪在我身边，照顾我，关心我，我，我真的很高兴的……现在您眼睛不舒服了，墨儿也想就这么陪在您身边，也许照顾说不上吧，可就这么陪着，也不行吗？” “丫头……”赵宗佻向来要强，可也知道姜墨的意思，心里便陷入深深矛盾中。 若是换了平常，他一切安好，丫头和朝宣来了，他定然能好好照料，任由他们想待多久都好，可是现在他这个样子，连照顾自己都成问题，又怎么能好好顾忌他们俩呢。 这些天，几乎都是这俩孩子跟着白幽他们几个在为他奔波忙碌，他已经很不忍心了，其实一开始他就不愿意这俩孩子留在这个岌岌可危的地方，毕竟刀剑无眼，战火无情，万一伤着他们俩，他一辈子难以心安。 可是，当时身不由己，这俩孩子又执拗得很，打舍不得，骂又不忍心，他又气又急，可却只能无可奈何，仍由两个孩子为他去冒险，好在最后是平安归来。 本想让两个孩子修养几日，便立刻就派专人护送他们俩回去的，可后来又紧接着赶上丫头来了葵水，赵宗佻怕她路上折腾不得，所以便一拖再拖。 渐渐的，这两个孩子倒是越待越踏实了，丝毫要回去的意思都没有，赵宗佻确实担心过，可又有些莫名地舍不得，哎…… 如今，丫头如此冰雪聪明，他的落寞和颓废，该是瞒不过她吧，如此的紧张和挂念，这让他真的越发纠结矛盾起来。 “小叔叔……十二步半，五步，八步，十三步，三步，六步半……这些都对，是不是？”赵宗佻又沉默了许久，姜墨突然就念起了一些奇怪的话，声音也带着哽咽道。 “丫头？”白幽越听越恍惚，可赵宗佻却听出了姜墨一字一句说出的这些数字的含义，被握着的大掌攥紧了，怎么会…… 原来，几乎没人发现这是赵宗佻在黑暗摸索中对距离的记忆。 十二步半那是软榻到屏风后马桶的距离，五步是去净手，八步是软榻到火炕的距离，十三步是软榻到书桌，三步是书桌到书架，六步半是软榻到用膳的地方…… 这一切都是他磕碰了许多次后，心中暗暗数着记下来的，只是为了更好地适应黑暗中的生活，少让他们担心。 本以为无人知道，可小丫头却能说得如此准确无误，心中一惊，随即一暖，赵宗佻的震撼可想而知。 “小叔叔，我记得没错，是不是？”赵宗佻皱着眉头又迟迟没有说话，姜墨便轻轻摇着他的手满带着撒娇的语气道。 二爷这是在说什么啊？白幽听得出来，应该是跟距离有关的事，可这么没头没尾的，他实在猜不出个所以然。 “丫头，您，您……”有些事，有些默契，赵宗佻根本没有想到会是小丫头能明白的，可偏偏是姜墨的这一句话，让赵宗佻他堂堂七尺男儿，突然就心软得一塌糊涂，眼圈发红。 这丫头，到底是有多用心，他暗暗藏在心底里的事情都瞒不过她，哎……他赵宗佻真是何等何能，值得丫头这般关心着他。 “小叔叔……”姜墨知道越是要强的人，越是需要一个过程，就好比她自个，要起面子来，也是得纠结一段时间的，更何况从未如此挫败过的赵宗佻呢，她有的是时间，她等。 “你这丫头……难不成……夜里都不睡吗？”等了许久，姜墨的腿脚都蹲得发麻了，赵宗佻才甚是心疼唏嘘道。 “小叔叔照顾我的时候不也是如此吗？礼尚往来没有什么不对吧？再说了，我，我没那么厉害，撑不住了，就会睡的。”姜墨骗着赵宗佻道。 “你这丫头……”赵宗佻动容。 “小叔叔……您之前那么疼我，宠我，现在您有事情，我理应在所不辞的，不会是吗？要不然我可真成您常说的没心没肺了。”姜墨笑道。 “呵呵……好好好……小叔叔明白了，明白了……起来吧，饭菜可真要凉了。”说不清是哪一刻，赵宗佻的心突然就释然了。 是有些莫名，可却也释然得踏实。 一开始他还真以为丫头是生气了，可没过两句，他便听出了她话里有话。 虽然她顾忌他的颜面，努力掩饰着，可话里的那份着急，他听得出来，那真正的担心是掩饰不了的。 这些天，丫头为了他几乎不顾生死，吃了不少苦头，现在又在为他的小心思而着急担心，呵呵……赵宗佻啊，你还真是出息了，竟然要让一个小丫头变着法子逗你开心，呵呵……是他执拗了…… 面子又算得了什么，如今他双目失明，大家都在着急，他再这么强撑下去谁也不会舒服。 是啊，现在的强撑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呢，他赵宗佻怎么也成了那种虚伪的人了，这么好面子太不像他了，总是要面对现实的，至少他还活着，那便一切都有希望。 阴霾了好些天，赵宗佻突然就像是想明白了，心里那块郁结也化了，坎似乎也迈过去了，对啊，他怎么样不能好好的，何必让大家都跟着他不开心呢，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