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朱衣忍不住将毯子往下拉了拉，却见大师兄随意地坐在火堆旁，正用一块丝帕擦拭着手指。 修长葱白的手指，漂亮得不可思议。 朱衣多看了两眼，视线再转到那丝帕上，心头忽然一沉。 她想起来了，这丝帕大师兄宝贝得很，还说是她未来的师嫂送的。 大师兄他……有意中人了？ 明明是早该想通的事，却是不一样的情绪。 几个月前，她只觉得好奇。而现在，她觉得很……酸涩。 心头酸涩，眼睛也酸涩。 朦胧火光中，大师兄若有所感地转过头，朱衣迅速把自己塞回毯子里。 “怎么不睡？” 大师兄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 “你……搞七搞八的，吵死了，我怎么睡得着？”朱衣将自己闷在毯子里，闷声闷气地发着不知从何而起的怒火。 大师兄毫不客气地将她从毯子里揪了出来，抱着胳膊，长眉一眉，神色间有些不耐烦。 “那便别睡了，接着赶路。” 朱衣咬着牙，视线落在他手心里的丝帕上。 “想要？” 大师兄将丝帕往前一抛，朱衣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喏，还给你。” 什么叫做……“还给你”？ 朱衣脑子有些没转过来，怔怔地看着他，“这个……给我？你不要啦？” “不要了。” 大师兄回答得冷漠而干脆。 “这样不好吧？”朱衣的心又扑扑跳了起来，“毕竟是别人送给你的。” 大师兄冷笑，“既然你眼馋到要使小性子，那便物归原主咯。” 物归原主？ 朱衣依稀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那块丝帕。 歪歪扭扭的绣功，有黑有红，团成一片，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看起来……真是眼熟得很呐！ 等等！ 她好像曾经绣过一块丝帕玩儿，因为绣得太丑，自己都看不过去了，恰逢大师兄生辰，她便随手丢给了他，说是特意绣了送他做贺礼的。 难道？ “我我我我绣的？” 她指着绣帕上黑红黑红的一团，结结巴巴问。 “不是你绣的，难不成是我绣的？”大师兄丝毫不留情面地嗤笑了一声。 朱衣定睛看了看帕上绣纹，强行忍住将它毁灭的冲动。 “不不，这么丑的帕子，绝对不是我绣的。” 大师兄忽而挑高了眉，“知道丑你还好意思拿来送我？” 朱衣立即讪笑：“这不，毕竟是我生平仅有的第一块绣品嘛，指头都被扎了几百个口子，很有意义的……” “这么有意义的东西，我可不敢夺人所爱，还你了。” 朱衣赶紧一个鲤鱼打挺，卷着毯子跳了起来，强行抓过他的手把帕子一塞。 “别啊大师兄，这是我的一份心意，你千万别跟我见外，咱俩谁跟谁啊。” “刚刚是谁眼红红地看着帕子，不给就闹脾气的？” “是谁啊？谁这么没眼色？”朱衣撑圆了眼。 “小气！” 大师兄嫌弃地看了一眼手里头的丝帕，重新将它收回腰上的锦囊里。 朱衣趴在毯子里，看着他熄火、打包、抹去痕迹，轻车就熟，一气呵成，脸上挂着傻乎乎的笑。 原来…… 大师兄宝贝的帕子，是她绣的嗳…… 她欢乐地在毯子里打着滚，险些滚到了火堆灰里，被大师兄黑着脸一脚踢了回去。 “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讲究的姑子！” 他一面愤愤地指责着，一面皱着眉拍掉毯子外面沾的烟灰。 朱衣傻笑了一阵，突然反应了过来。 “不对！大师兄，我长得不丑啊！” 她恼怒地瞪着他。 “你居然说我丑得人神共愤！” “是你自己说的。” 大师兄平静地纠正她。 “……” 朱衣竟然无言以对。 “你还说我个矮胸平！” 大师兄讥讽地瞥了她一眼，比划了一个到自己胸前的手势，“难道不是？” “个虽然是矮了一些，但是……” 朱衣立即麻利地从毯子里钻了出来，刻意挺了挺傲人的胸脯。 大师兄慢吞吞地将视线往下挪，久久落在她高耸处，直盯得她面红心跳，弯腰驼背，羞恼难当时，他才弯了弯唇角，似笑非笑。 “我又没验过货，哪里知道虚实真假？” 他高挑着眉，十分下流地笑道。 “要么，你现在给我验验？” 这……这个人真是！ 赤口毒舌！ 朱衣气得，随手拎起一只傻了吧唧撞树上撞晕了过去的兔子扔了过去。 “巫檀。”大师兄揪住兔子后颈上的皮毛，眼一眯。“你再不乖，飱食就吃香荽。” 香荽是朱衣最讨厌的菜，没有之一！ 自打她十六岁游历郢都，在侯府见到这一样据说从西域进贡的可值百金的菜，一时贪嘴挟了一筷子，结果吃吐了以后，从此闻香荽色变。 她立即打了个寒战，表情之难看，不亚于遇到了洪水猛兽。 “不不不，香荽多贵呐，大师兄不必破费了，我随便吃点烤兔子啊烤野鸡啊什么的就好了。” “只要小师妹喜欢，便是再贵也无妨。” “……我一点都不喜欢，真的。” “小师妹不必帮师兄省钱。” “……” 两人吵吵闹闹，不知不觉走到了藐姑射山脚下。 一千八百六十三年前的藐姑射山，还没有被封给杜家人建置府邸，人烟罕至，山头一片郁郁葱葱，间或夹杂着一小丛金黄枫红，生机勃勃，秋意寥寥。 山脚下是朱衣曾经见过并在那晕倒过去的村庄，不过比宋朝时要小上一圈，也要贫穷破败许多，以泥土和茅草堆成的篱笆将村子和外界隔离开来。 面对外来人，村民们显得十分不欢迎。 壮汉们抄起了梨耙锄头，惊惧而不退缩地对峙着，而妇人们则抱起孩童，推搡着老人进了屋，只隔着一道道木板警惕地望着他们。 朱衣只得歇了打招呼的心思，随大师兄一道进了山。 春秋时期的藐姑射山还没有修上山路，拨开交错的荆棘，践踏着疯长的野草，迈过一道道曲折坎坷的泥土路。 远远折身看去，山脚的村民们因为他们的离去而逐渐回复了正常的作息，整个村庄笼罩在一片宁静祥和的氛围中。 “你认得路？”大师兄冷不丁问道。 朱衣怔了怔，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走在前头开道，赶紧放慢了脚步，心虚地挪开视线，“怎么可能认得？我第一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