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碧桃得了主子的允许入屋送热水时，已然是戌时了。 羹饭已经备好，搁置在外间的方桌上，香辣蟹的香味儿远远地传来，钻进了缩在被子里装死的朱衣鼻子里。 杜昭白亲自替她擦了擦手，轻轻一拍被子，“夫人饿么？” 被子下的朱衣拱了拱身子不说话。 这害羞腼腆的一面令杜昭白有些新奇，也不管碧桃就站在墙角待令，不安分的手又探入了被子里，不一会气息再度凌乱了起来，一把将她从被子里捞了出来，低头摄住了那张丰润的嘴唇。 屋里一时又响起了极度暧昧的声音。 被迫听了壁角的碧桃羞红了脸，悄无声息地提足往外间退去。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个柔情蜜意的吻，朱衣头脑发懵，两眼迷离，两条胳膊软软地挂在杜昭白脖子上，浑身发虚。 她衣裳上不可避免地沾了些污渍，杜昭白将她剥了个精光，从衣柜里找出一身半新的水红色襦裙替她换上，她也无动于衷，连脚趾头都懒得动一下，只认命似的任由他趁机揩油。 这个变化令杜昭白十分欣慰。 要知道，杜昭白早几日隔着衣裳抚摸她都会被推开的。 他穿好衣衫，低头亲了亲她的嘴角，打横抱起，将她在外间的方桌前放下了。 一看到满桌的香辣蟹、蒜蓉蟹，原本还懒洋洋的朱衣突然之间充满了活力，兴致勃勃地去抓吃的，杜昭白失笑，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脸颊，“慢些吃，没人跟你抢。” 朱衣一想：对哦，杜昭白喜好茹素，满桌子蟹全是她一个人的。便放慢了速度，好好享受美味。 杜昭白坐在一侧，温了一壶黄酒，慢条斯理地替她剥蟹壳。 他的手指特别好看，比例完美，比许多女子更为白皙剔透，在昏黄灯烛的照耀下，散发着珍珠般的细碎微光，衬着暗红色的蟹壳，说不出的令人…… 自惭形秽。 朱衣偷偷拿眼睛瞟他，有些自卑地往回缩了缩手。 她原以为自己的手还算细嫩，但跟杜昭白的一比，人家那才叫做手，她的充其量只是个鸡爪。 这道偷偷摸摸的视线似乎被杜昭白捕捉到了，他似有似无地瞥来一眼，清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君子如玉，笑靥如月，看得朱衣心头猛地多跳了几拍，赶紧把视线收了回去。 难怪朱衣夫人想方设法要嫁给他，真是个妙人啊！ 约莫是朱衣天生跟恬静的生活无缘，这样的温馨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就被菡萏苑来的婢女打断了。 “铃兰见过主子。谢夫人已命人备下酒菜，抚琴搽香，邀主子菡萏苑一叙。” 杜昭白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起来。 朱衣正欢快地吃蟹的动作也是一顿，下意识地看向杜昭白，他面上古井无波，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沉吟片刻，他方开了口：“夫人先吃吧，不用等我，我暂且挂筹离席。” 朱衣无意识地嚼吧了一下嘴里嫩嫩的蟹肉，突然觉得味如嚼蜡，难以下咽。她垂下眼睑，强迫自己一口吞了下去，才轻轻“嗯”了一声。 杜昭白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声音低悠，宛如叹息，“莫要多想。” 朱衣只闷着头吃喝，也不说话。 杜昭白目光深深地盯着她，说不出心里头是什么感受，呆坐了一会，起身离席了。 甘棠居又陷入了沉寂之中。 朱衣又剥了一只蟹，将蟹肉丢进嘴里嚼了一下，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抱着桌角干呕起来。 “夫人！”碧桃吓了一跳，急急忙忙过来拍抚着她的脊背，“你哪里不舒服，要婢子去请家医吗？” 朱衣摇了摇头，那股涌到嗓子眼里的恶心劲却怎么也压不下去，憋得两眼通红，就着碧桃的手喝了几杯水，才勉强缓了过来。可祸不单行，有那么几滴茶水呛进了气管，呛得她连声咳嗽，直咳出眼泪来，肺部疼得厉害，心口也…… 疼得厉害。 这一疼吧，甚至带动了全身上下所有感官，肌肉痉挛之下，百会穴上的刺痛尤为强烈。 她满头冷汗地趴伏在桌上，似乎突然间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就连睫毛眨动的频率也变得极为缓慢。 “夫人……”碧桃心疼得两眼泪汪汪，“您要是心里头不舒服，就开诚布公地跟主子谈一谈吧，千万别这么折磨自己。” 朱衣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 哪里是她折磨自己？ 分明是这具躯体不放过她啊！ “主子待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碧桃突然顿了顿，瞪大了眼，结结巴巴问，“夫人，夫人！您……您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啥？ “不行，婢子得赶紧请个大夫来看看。方才主子没轻没重地折腾了一下午，就怕伤着了小小郎君……” 小小郎君是什么鬼？ 碧桃拔腿就往外跑，被终于缓过劲来的朱衣喝住了。 “回来！我没身孕！” “对哦，夫人自个就是大夫，我还找什么呢？”碧桃又急急忙忙跑了过来，“要不您先把个脉看看胎像是否安稳？” 胎像个屁啊！ 有没有怀孕，她自己心里头最清楚。 朱衣重复道：“不用把脉，我不可能怀上。” “还是看一下妥当些。夫人您别闹了，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哦对了，现在婢子去菡萏苑知会一声还来得及。” 朱衣再三保证不会怀，碧桃却坚持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两人僵持了许久，朱衣只得搭了两根手指头在脉上走个过场敷衍了过去。 不然还能怎么办？ 她总不能说根本就没“进去”，就连蹭都没让蹭一下，所以不可能怀孕吧？ 被这场闹剧一打岔，心事重重的朱衣也歇了古古怪怪的心思，吩咐撤了饭菜，随意地擦洗了下身子，就卧倒在床上，让碧桃吹灯。 “不、不用等主子吗？”话一出口，碧桃就懊恼地捂住了嘴。 床幔后传来朱衣闷闷的声音。 “不用了，他今晚不会来了。” 人不都说了吗？让她不用等他。 嘁，说得好像谁乐意等他似的。如果她能走出藐姑射山，早就乐颠颠地满天下去给美郎君投瓜掷果了。 碧桃轻手轻脚地吹了灯退下，室内又掩在一片静谧之中。 这样静谧的夜晚，朱衣并不陌生。 在被曝尸荒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甚至在借尸还魂后的无忧小筑里，几乎每一个夜晚都是这样度过的。 漫长而孤寂。 但今日的深夜，又带了些非同一般的悲伤情绪。 此情非关宠妾截胡，而是事关杜昭白。 前一刻他们还那么亲密，下一刻，他就去爬了其他女子的床。 真是恶心。 恶心透了！ 朱衣将被子拉高，遮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一缕秀发在外头，拒绝去想令人心慌烦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