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衣饰店铺，朱衣空着手到处看，偶然瞥见赵隰任劳任怨地拎满了东西，不疾不徐地跟在后头，手里全是她那些乱七八糟的灯盏和首饰，忽然生出了一股非常怪异而又熟稔至极的感觉。 这种说不出是什么想法的感觉，她在面对赵隰时，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了。 “看什么？” 赵隰逆着身后天街无边无际的灯光，缓步而来，拂动人心的眉眼逐渐明朗清晰。 “看你。”朱衣本能地脱口而出。 说完以后，看见赵隰脸上浮现的笑意，她懊恼得恨不得拍晕自己。 让你话多！ “那你可要好好看。” 赵隰垂首，嗓音低柔含笑，眼眸温柔多情。 饶是朱衣明白这只是世子爷的表象，心口依旧被撩拨得痒痒的。 她不由得想：这位世子爷，撩起女子来，真是一把好手啊。 “看一眼收取一两金子，现在开始计时。” “……” 朱衣朝天翻了个白眼。 嘁，说得好像谁乐意看他似的！ “朱衣。” 耳边听得赵隰的轻笑声，朱衣下意识地望了过去，正好望见他唇边逐渐加深的笑意。 “一两金子。” “……” 朱衣立即张开五指，捂住眼睛。 行走江湖多年，朱衣见过不少厚颜无耻的，却从未见过能够做到这般厚颜无耻的！ 到现在，她对这位世子爷一言不合袭胸取钱的事情还记忆犹新，生怕他当众做出此等无耻之事，又赶紧放下手指，揪住自个的前襟。 世子爷却恶意地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试图唤起她的注意。 “这么防着我做什么？我记得你身上约莫藏了三十两金子，十五两银子，外加三百余钱吧？哦，对了，还有谢氏赠的每月可兑百两的信物……” 朱衣瞪了他一眼，浑身毛发直竖：他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有好些钱财，她都是藏在小衣里的，从未露过白呀！ “喏，你现在还可看我二十八眼。” 朱衣赶紧垂下眼睑，强行按捺住啐他一口的冲动。 毛病！ “亲我一口，我给你五十金，怎么样？” 赵隰的嗓音甜腻而诱惑，充满了戏谑。 朱衣一个没忍住，又抬头狠狠剜了他一眼。 他更开心了。“还有二十七眼。” “……” 朱衣恨不得把自己这榆木脑袋给切开看看，里边到底装了些什么玩意！ 同一个招数，上一次当不够，她居然连栽了两次、三次！ 接下来，任赵隰怎么挑衅、激将，她都死撑着当没听到，不理会不反应更不评价。 时间一长，赵隰觉得没意思了，自然而然地中止了这一场无聊的游戏。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赵隰轻轻捏起她的下巴，用小指的指甲柔柔地搔了搔她下巴上的肉肉。 “一整日才吃了几口干粮，饿坏了吧？走，跟小爷寻好吃的去。” 一说到好吃的，朱衣立即满血复活了，迈着小腿儿全力开道。 赵隰带着她穿街走巷，没多久到了一个小摊上，摊主是一对老迈的夫妻，非常和蔼可亲。 出乎朱衣意料之外，赵隰居然认识他们，而且对他们的态度也一反常态的尊重。 “老丈，老嬷，许久不见了。” “檀郎？” ——“檀郎”是世人对长相俊美的郎君的爱称。 老夫妻也是惊喜异常，热情地上前擦着方桌板凳。 “快坐，快坐！” 待看到他左半边脸的惨状，老夫妻俩都顿了顿，面露不忍之色，一副欲问又知不该问的模样。 赵隰笑道：“小伤。” 老两口温声安抚着他，注意到一旁的朱衣，目光直在两人之间打转。 “这就是我先前一直在找的人。” 赵隰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说道。 朱衣还处于“檀郎”的恶寒之中，搓着满胳膊的鸡皮疙瘩抖下来。 放过檀郎吧，它还是个孩子啊！ 二老幡然顿悟，连连点头，以一种挑选孙媳妇的眼光将朱衣团团看了个够，看得她不自在地缩着脖子躲到了赵隰身后，才肯罢休。 “她性子怕生。” 赵隰面不改色地解释道。 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怕生的朱衣：“……” 二老毕竟萍水相逢，也不再多嘴多舌，笑眯眯地请两位坐下了，问道：“初春寒凉，老朽看这位小郎身子单薄得很，不妨吃碗热乎乎的浮元子应应景，顺便暖暖身子？” “我正有此意。” 赵隰按着朱衣在条凳上坐下。 二老忙问：“想吃什么馅儿的？” “每样来一对吧。”赵隰温声细语地冲朱衣道，“你尝尝看，喜欢哪样，待会再另点。” 朱衣自然把头点得跟捣蒜似的。 二老笑着应下，转到灶台后忙活去了，时不时地和赵隰搭一句腔。 听起来，他们的关系真的挺不错。 朱衣不由捅了捅赵隰的腰窝。“嗳，这二位老人家是不是什么世外高人？武林高手？” 赵隰似笑非笑地抬起她精巧的下巴，指腹在她唇珠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 “为什么这么问？” “不然你没事跟人废话什么？” 赵隰笑了，“若说世外高人，也许称得上吧。他们手艺很不错，你尝尝就知道了。” 朱衣一脸的“你仿佛是在逗我”。 赵隰一向自视甚高，谁也瞧不上，他会对待市井寻常老人家谦和有礼吗？ 她突然灵机一动。 “哦我知道了，这一定是哪位高人退隐，所谓大隐隐于市嘛……” 两人的互动，不可避免地落在了二老的眼中。 老妇人担忧地嘀咕着：“老头子，你看檀郎跟这小郎是不是有些问题？” “我瞧着不是‘有些’，是实打实的有问题。” “唉，真是可惜了，这孩子模样俊，待人和善，怎么就断上袖了呢？这子嗣大事可就难办了。” “行了，忙咱们的，别多事。” 浮元子很快上了桌。 它是一种用糯米包裹上果馅煮熟的甜点，以各色果饵做馅，外面用糯米粉搓成球，色白而微黄，内中有或红如胭脂或黄嫩如新芽的瓤，味道香甜，口感滑腻，煮在锅里又浮又沉，饶有兴味。 朱衣咬开一只，尝到了浓郁的白糖和着山楂的香味。 “唔，这个！” 她眼睛一亮，不遗余力地夸赞道。 “好吃，好好吃！” “还有更好吃的。” 赵隰夹了一只炸得金黄的油锤，轻轻咬破了个口子，露出内里胭脂色的瓤，递到朱衣嘴边。 她咽下山楂馅儿的浮元子，犹犹豫豫地看着赵隰不容拒绝的神色，一狠心，将被他咬过的油锤叼在了嘴里。 其味脆美，不可言状。 赵隰又另要了一壶腊酒，替她斟了一碗。 朱衣连连推说自己不能饮酒，赵隰也不废话，端起碗喝了一口，猛地低下头来，寻着她的嘴，以唇齿相渡，迫使她饮下沾染到了他**的腊酒。 这滋味…… 朱衣一想到被人喂了口水，便有些作呕。 腊酒顺着食道，灌入了肚腹，刹那间熨烫了她的五脏六腑。 一时间，这具总是冰凉的躯壳也暖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