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朱衣的选择是对的。 徽州府在临安府的西面，临安是必经之路。 按照镖行的规矩，走镖不能挑最热闹的地方凑，，遇山走山，遇城避城。所以，这支镖队必然会绕过临安城，从临安城南面的富阳县走。 而在此之前，至少两拨人可以在从萧山县到钱塘县的路上彼此作伴。 镖队负有辎重，脚程慢，行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绕过朱衣和小林昨夜宿下的山。 “就是那儿了。” 马背上的小林手持缰绳，轻轻拿手肘碰了碰坐在前面的朱衣。 朱衣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是西面一座矮山，了然地点头。 “我们现在脱队么？” “不急。”朱衣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低声说道，“等着，我自有法子让他们一起去，咱们偷偷地找人，既不引起镖队怀疑，又能不招来贼人注目。要是找着了人，还能糊弄他们主动救下。” 说曹操曹操就到，正当此时，几个跟昨日所见贼人一般着装的汉子冒了出来，出面和镖头对话。 大约因为他们是隐秘行事，不愿意把事情闹大，只好声好色地旁敲侧击了几句，说是丢了几名贵客正在找寻，将行伍众人看了个遍，指着没有穿镖局衣衫的朱衣和小林问：“这二位倒有些面熟，不知是打哪儿来的？” 小林还没张口，朱衣抢先答道：“打会稽来的。” 她煞有其事地也瞅了对方许久，方道：“我见你倒不觉得面熟。却说上月才碰上有人说我像他一个熟人，怎么如今又撞上了这事？” 她摸了摸脸，一脸的纳闷。 “莫非我这脸生得过于太大众化，路上随便抓个人都能跟我长得像？” 镖师们又是一通哄笑，添油加醋地打趣她。 “别说，你这鼻子跟我小儿子还真挺像的。” “脸庞，脸庞有点像我家婆娘。” “你们看她的眼睛，是不是和醉风楼里头那位娇媚的酒博士有些像？” 这玩笑开大发了，把正经人家的子弟跟当街卖酒的小娘子作比，这不是赤裸裸的羞辱吗？别说朱衣还是一位世家夫人。 幸而朱衣是个心大的，并没有觉得受到了羞辱。 镖师们不过善意调侃几句，不少皮不掉肉，随他们高兴就好。 她兴冲冲地问：“是吗？不知这位酒娘子生得什么模样？” 话题便围绕香艳的酒博士娘子展开了。 那些贼人瞧了他们半天，倒没瞧出哪里不对，镖头笑笑道：“我这侄儿平素没规矩，贪玩得很，非随我来感受下行走江湖的乐趣，让诸位见笑了。” “原来是令侄，失敬失敬。” 贼人头子没找着上头要找的人，客气了几句，就此放行。 走出老远后，朱衣依旧兴致勃勃地听镖师们谈论大胆热辣的酒娘子。 “别说十文钱卖你一斤酒，就是一百文钱一斤，这眼波一勾啊，只勾得你魂儿都没了，高高兴兴就买下来了！” “哟，老李，难怪你上回买了一斤酒回家，被嫂夫人拿扫帚赶出了家门，敢情是为着这事啊？” “真的啊？”朱衣感慨道，“下回去余姚，一定去醉风楼长长见识。” 刚话说完，她胳膊上就挨了小林一下。 “你干嘛呀？” 朱衣偏头瞪着他，嘴唇微嘟。 小林原本就是看不惯她这沉迷于酒色的德行，不轻不重地拿胳膊肘撞了她一下，提醒她注意分寸，没想到她直接在他怀里探过上半身，脑袋瓜蹭过他的鼻尖。 鼻端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馨香，意外地……好闻。 小林不知不觉愣住，再看朱衣，怎么看怎么觉得她眼眸动人，眸中水光点点，晃得人心旌摇曳。 虽然他没见过什么余姚酒娘子，但以他看来，那酒娘子是无论如何也比不得“吕小郎”这娇憨一眼的。 “傻了？”朱衣见他呆愣愣的，挑了挑眉，不怀好意地笑道，“小林子，如果你爹看到你抱着一个男人发呆，说不定会开始担心子嗣问题哟！” 小林面色一僵。 朱衣哈哈大笑，转回头去，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镖头闲聊。 说是“抱”，却也不算。 镖头只腾出了一匹老马，小林和朱衣同乘一骑，朱衣坐前头，小林坐后头控缰，在外人看来，可不就是小林抱着朱衣同骑么？ 这事放一男一女身上挺赏心悦目的，可放两个郎君身上就…… 两人间稍稍隔了一段距离，在颠簸之中，偶尔会有肢体相碰，复又分离。 这本是挺寻常的一件事，可小林不知怎么，就跟着了魔似的，鼻端总是萦绕着“吕小郎”身上的馨香，每一次肢体碰撞，都会让他手足无措，紧张到手心出汗。 自从昨夜睡眼朦胧间，就着火光偷窥过“吕小郎”酣甜的睡颜后，他在面对“他”时，总觉得不太自在。 小林仗着身高优势，用余光偷瞄“吕小郎”。 昨夜自然不是小林的错觉，朱衣脸上的易容确实被雨水冲掉了一些，露出了些许原本的模样，早上她用易容重新糊过脸面，因为仓促而没有细细捏眉梢眼角。 尽管遗漏之处不多，只是冰山一隅，却分外好看。 尤其笑的时候，眼尾微微勾起，眸光一转，真是跟山林间惑人的妖精一样，令人心跳加速，呼吸艰难。 他忽然觉得，为了能够看到这样的笑容，哪怕把心挖出来送给“他”，也是值得的。只忐忑于，“他”会喜欢一颗血淋淋的不值一钱的心吗？ ……不是，他怎么会这样想？ 小林被自己吓出了一头冷汗。 吕小郎可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郎君啊，他怎么能对“他”…… 完了，莫不是真应了“他”的话，他对女人不感兴趣，反而对男人上了心？ 朱衣还不知道她给小林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依旧高高兴兴地跟镖师们逗趣谈天。 她性子直爽，伶牙俐齿，模样清秀，人又爱笑，很容易就跟直来直往的江湖人亲近起来。而她的好心情，也能轻易地感染到别人，一路上镖队里欢声笑语，几乎没停过。 为什么要跟陌生儿郎同乘一骑？ 朱衣没想那么多，她长于民风开化的荆湘之地，本来就没多少男女避嫌的意识，以往在巫都跟众师侄相处时也是这般大大咧咧的，没有人会指责她失礼。 现在，她的身份是一位郎君，扭扭捏捏的反倒引人怀疑，索性大大方方地接受了众人的好意。 至于为什么要坐前头？ 废话，为了不让自己掉下去，坐前头还能抱住马头。坐后边就得抱住小林的腰了啊！ 最主要的是，她那对被缠裹得扁扁的胸，一撞上小林肌肉结实的后背…… 很痛！ 撕心裂肺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