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栏瓦舍，又名瓦市、瓦肆、瓦子。 瓦者，野合易散之意也。 为士庶放荡不羁之所，也为子弟流连破坏之地。 瓦舍多伎艺，也多销魂窟。 特地打扮成男装，自然是不是为了看杂艺而去的。 赵隰瞧着朱衣，张口道：“我也要。” “我没说不带你呀。” 赵隰笑道：“我是说，我也很喜庆。” ……？？？ 朱衣和青杏面面相觑。 世子爷的脑疾又犯了吗？ 赵隰等了一会，没等到他想要的待遇，直接牵起朱衣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差一个眼儿媚。” “……” 朱衣终于反应了过来，敢情这家伙是在吃醋她亲近了青杏？ 她拉着世子爷走出几步，低声道：“你干嘛？青杏是个女郎，我碰不得她吗？” “你宁可对着一个女子飞媚眼，也不愿意对着师兄？” 赵隰看上去比她还委屈。 朱衣被他逗笑了，不轻不重地捶了他一下。“醋坛子师兄。” 她丢下赵隰，高高兴兴拉着青杏一起上了轿子。 宋律规定，闹市不可纵马。 原本为了多跟朱衣亲近，世子爷特地选了一抬小轿子。 轿子里多了个女子，饶是赵隰这般不讲究礼数的，也不好横插进去，只得徒步跟在轿子外。 郑寅紧随左右，见主子的视线一直逡巡于掀起的帘子里二女交握的手，低声询问：“世子爷，可要属下剁了那张小娘子的手？” 赵隰心里已演练了百八十回，用什么利器剁，从哪个位置剁，剁了以后是油炸还是烧烤。但看到朱衣脸上洋溢的笑容，还是强行压下了不悦。“先留着。” 剁手容易，让心爱的小师妹难过就不好了。 “是，属下听令。” 临安城内瓦舍合计二十五处，其外还有许多独勾栏的瓦市，地段稍远，于茶肆中作夜场，少了伎艺之流，一登场就是秦楼楚馆，风气更为淫（和谐）靡颓废。 夜场瓦市，朱衣不用想也知道，世子爷是死活不会准她进的。 所以，朱衣挑了二十五处瓦舍中最有名的北瓦子，作为此行的目的地。 临安城形如腰鼓，北为市井，南为皇宫，以御街为纵向的主干道。御街从南边的和宁门一直延伸到北边的景灵门，而北瓦子，就在御街西北方向，众安桥南羊棚楼前，西接钱塘门，距离国子监、太学、太医局很近。 北瓦子南起扁担弄，横跨庆春路北至井字楼巷，东越众安桥，西靠湖山堂，设有勾栏十三座，一座勾栏可容千人。 也是王家二郎暇日娱戏之地。 无数次，王二郎就是在揣着俸禄进北瓦子风流快活的路上，被太医局散衙的王三郎抓了个正着，揪着他的耳朵回了家。 可惜，今日去“快活”的一行人里，并没有王二郎这样的常客领路，完全仰仗着侍卫头领郑寅事先探路才能找到地方。 瓦子内有勾栏，有桥道，有药铺香坊，有酒垆茶灶，也有优肆娼门。 朱衣最感兴趣的当然是优肆娼门了。 不过，世子爷早知她心思，直接命郑寅带路杀到了勾栏，她没敢反抗，便意思意思地走个过场。 反正人已经走到了这里，秦楼楚馆是肯定逃不掉的。 勾栏的建造形制有点像神庙前临时搭建的戏台，内设戏台、戏房（后台）、腰棚（观众席），四周以栏杆圈围起来全封闭，上面用瓦片封顶，风雨寒暑都可耍玩。 在勾栏内部，一面建有一个表演用的高戏台，戏台上设有乐床，是伎人弹奏之地。乐床后则是戏房，戏台与戏房之间用“神巾争”隔起来，上绘有神像。戏房通往戏台的通道称为“古门道”或“鬼门道”，供伎人出入。 另外三面则是从里往外逐层加高的观众席，叫做腰棚。 三人的位置，郑寅已连夜打点好了，拣的是最头等的座位，叫青龙头，位于靠近戏台左侧的下场门附近，观戏视野极佳，出入便利。 侍卫、婢女则带着傀儡童子，围坐于各处。 大宋风气开化，腰棚里不乏女流之辈，有直接戴着帷帽面巾的在室少女，有盘发素容的出嫁妇人，也有像朱衣、青杏一样扮作男装的。 是以，她们的出现并没有引起轰动。 倒是有许多猥琐的目光，落在朱衣的脸蛋和胸口二处打转。 朱衣全心盼着伎人登台，没留意到周围的视线。 世子爷面上笑意凛冽，眉心微微蹙起，侍卫头领郑寅便悄然退了下去，站在神楼高处，将众人表情一一收入眼中。 北瓦子名目繁多，有小唱、嘌唱、般杂剧、傀儡戏、小掉刀、筋骨上索杂手伎、球杖踢弄、小说、散乐、旋舞、相扑、掉刀、蛮牌、弄乔影戏、弄虫蚁、诸宫调、商谜、合生、杂班、说《三分》、叫果子等，不可胜数。 朱衣最喜欢看的是悬丝傀儡，这是一种用线牵提傀儡表演的戏码。传说这位傀儡师弄得如真无二，兼之走线者尤佳，鱼龙变化夺真，功艺如神。 但在朱衣看来，不过尔尔。 她喜欢看，并不代表她欣赏傀儡师的技艺。 傀儡面敷脂粉，身穿彩衣，肢体由十三段木条组成，关节可活动，坐、立、跪兼善。丝线每每一牵动关节，傀儡便为之牵引动作。 朱衣忍不住频频看向自己亲手捏的两个傀儡童子。 它们正呆头呆脑地坐着，伸长了脖子看台上的傀儡戏，小嘴微微张开，依稀有口水流出。 这模样，才是真正的如真无二吧。 她不由地噗嗤一笑。 “姐姐笑什么？”青杏小声问。 “我笑啊，世人家里唱着一台大戏，怎么还喜欢在外头看这些假模假样的戏码。” 朱衣也压低了声音。 再看台上的傀儡戏，一动一静俱是僵硬无比，怎么比得上她那两个观傀儡戏的傀儡童子？ 只是不知道这两个小家伙，知不知道自己跟台上供人作乐的，是同一种存在呢？ 朱衣登时没了看下去的欲望。 “再像真人，骨子里还是个假的。” 她不由自言自语道。 语气里是说不出的惆怅。 赵隰闻言，静静望着她姣好的侧颜片刻，眼眸里闪动着阴翳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