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外来人口，想打听京师的琐碎杂事，无异于大海捞针。 朱衣和青杏腿都快跑断了，也只旁敲侧击地从本地人口中问出些闲话，是否真实可靠尚不可考据。 最后，朱衣放弃了这项费力不讨好的活儿。 “这样吧，你回王府问和大夫，他家世代医官，对医铺药馆的了解肯定比市井人家通透。而我呢，托世子爷替我打听打听，他爹好歹是个郡王，再怎么着，京城人脉也比咱俩跟没头苍蝇似的乱转来得广，来得可靠。” 朱衣和青杏一屁股蹲在小桥旁的石头上，敲打着酸痛的腿，一锤定音。 青杏自然满口答应。 这一天跑下来，她汗都流出了两斤了！ 朱衣这便雇了一顶小轿，青杏趁机在路边小摊上要了两碗酸茶，两人挤做一堆，一边吃茶一边闲聊。 等到了城西南的王府门前不远处的小巷子，两个脚夫在前头说话：“小娘子，巷口前停放了一乘二马车驾，挡住了去路，许是这家有贵人来访哩。” “那就在这儿停着吧。” 朱衣喊脚夫将青杏放下，挥手作别。 眼看着青杏开开心心地进了屋门，她这才独自乘着小轿离开。 就在青杏刚回到厢房院子、而朱衣坐回轿子远去的半柱香后，王府的侧门开了，王不右笑容满面地恭送着一位年轻郎君出门。 这郎君生得清俊，气质疏贵，神色浅淡。正是在吕家和姑姑、姑父照了个面敷衍之后，马不停蹄地赶来王府套话的杜昭白。 “昭白兄，此次务必要在临安多待些时日，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带你好生转转。” “昭白也有此意，只是担心……” 杜昭白话语一顿，面露愧色。 王不右已听他诉说了杜家后人不得擅自离乡之事，当即一拍胸脯，连声道：“这事昭白兄大可放心，我王家不才，医过不少宫妃，在朝中也算小有门路。若是昭白兄不嫌弃，我可上下打点疏通，说服官家宽限数日，容你在京中多住些时日。” “有劳不右兄。” 杜昭白礼仪周全，郑重地微微一揖。 “昭白有一问叨扰，不知不右兄在京中，可有见过故人？” 乍一听到这声“故人”，王不右的眼皮狠狠跳了下。 果然问了。 装傻充愣不是个好主意。 他面露难色，一时踯躅。 “不右兄曾收下过一个徒儿教授医理，不知这徒儿如今学得如何？”杜昭白的目光淡淡地落在他身后的木门上。 王不右赶紧道：“孽徒愚钝，整日埋首苦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她很忙的，所以你没事就甭去吓唬小丫头了吧! 自家徒儿有多怕杜昭白，他这个做师父的能不清楚吗？ “不知我那故人……” 杜昭白收回视线，询问道。 这个问题，偏偏王不右还真就知道答案。 在出卖朱夫人和出卖自家徒儿之间，王不右咬咬牙，选择了前者。 不管怎么说，他家徒儿是无辜的！ 你们有啥破事自己关上门解决，不要殃及池鱼好吗！ “我只知道她住在城中西北方向的一家邸店。” 王不右含糊其辞地道。 这个范围放得很宽，不过凭杜昭白的人脉，相信他用不了多少工夫就能查出来。 “多谢不右兄。” 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杜昭白无心寒暄，行礼作别，嘱咐家仆着手追查。 而他们话中的角儿朱衣，则乘着小轿回了城西北方向的邸店。 上房门口有两个侍卫留守，见了她，赶紧见礼。 “世子爷在里头吗？” “回世子妃，世子爷尚且未归。” 朱衣被这声“世子妃”喊懵了，好一会才缓过来，瞪着侍卫。“什么世子妃？朱衣，小娘子，女郎，朱九娘……你随便挑个喜欢的喊。” 侍卫刷地给跪了，“属下不敢。” 朱衣见不得动不动下跪的情形，别人跪她，她担心折寿。她跪别人，她又觉得掉身价。 “行了行了，快起来，只要不叫世子妃，叫什么都好。” 侍卫却不肯起，坚持道：“世子爷吩咐过，请世子妃莫要为难属下。” “我现在是待嫁之身，还没跟你家主子成亲呢。” 吓跑了她的美郎君怎么办！ 如果见着了鲜嫩可口的美男子，再听旁边一口一个“世子妃”，足以把她欣赏美男子的好心情给喊走大半。 侍卫坚持不肯改口，双方谁也不肯退让。 朱衣无奈地扶了扶额，“你说，世子爷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世子妃说笑了。” 侍卫也很为难。 世子爷当然不会听他一个下人的，可由一个妇道人家牵着鼻子走？怎么可能！ 这话要是传到世子爷耳朵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你说，我要是在世子爷耳边吹个枕边……”朱衣赶紧刹住嘴，暗地里拍了拍自己的脸。“呸，我要是跟世子爷告个状，说你为难我，他会怎么做呢？” 侍卫冷汗当场流了下来。 “求世子妃饶命！” “改不改口？只要别叫我世子妃，叫什么随你们。” “世……” 朱衣眼一瞪，侍卫赶紧住口。 她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 孺子可教也。 哎呀，大师兄不在，她是不是可以倚靠在窗边，边嗑瓜子，边观赏路过的美少年了？ 侍卫还在冥思苦想，他旁边那个一直没吭声的同僚，偷偷拽了他一把，朗声回道：“属下听令！” 朱衣顿时眉开眼笑。 但下一刻，她就笑不出来了。 那侍卫紧接着抖了一把机灵，“少夫人。” “……” 朱衣险些被气出内伤，奈何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她方才是说了除了不叫世子妃其他随便他们怎么喊的。 少夫人跟世子妃有什么差别？ 好吧，至少没那么戳心挠肺。 难得赵隰不在，朱衣走了一天，确实累了，叫侍卫喊店家添了一张美人榻放在窗下，又要了一碟瓜子一碟果品，懒洋洋倚在美人榻下，透过撑起的窗子，随意地打量着商贩和路人。 太阳晒得身子暖洋洋的，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醒来时，屋里已燃起了灯烛。 她身上盖了一层薄被，想动动僵硬的手指揉眼睛，却发现自个的手被人握在掌心。 “醒了？” 灯下，世子爷嘴角微扬，眼里揉碎了一星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