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不右一听到这似曾相识的笑声，就知道坏了，这朱娘子的算盘不知打到了什么事情上，绝对的不怀好意，当即一整衣摆想要告辞。 到底还是迟了一步，朱衣的话已出口，他想当做没听到都难。 “和大夫，听说你有意安排我家傻杏儿去太医局旁听？你三哥是太医局丞，哦？” 有她没听说过的事情吗？！ 王不右幽幽地望了一眼死命盯着脚尖装傻充愣的自家徒儿，这丫头嘴巴这么大，会不会已经把他家那点小破事全部捅出去了？ “是有这个打算。” 王不右硬着头皮点头，有意忽略了提到三哥的那句话。 “不过，如果徒儿再成日玩耍下去，过不了七道考核，我也无能为力了。” 青杏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自打朱衣到临安之后，她确实沉不下心来，天天往外跑，就算朱衣不喊她出门，她手里头拿着书，心里却惦记着好吃的好玩的，眼里瞧见的字，一个都没记到心上去。 她底子本来就差，好不容易苦读了一个多月，摸得了些皮毛，根本及不上那些时代医香的子弟，就是做个药童人家也未必敢收。 师父说得没错，她要是再贪玩下去，太医局的安排终究会成一场空了。 朱衣瞥了瞥青杏，意识到自己打搅了一名“医呆子”刻苦上进，立马指天立誓地保证接下来绝不打扰傻杏儿用功，还鼓励傻杏儿进一步往成为医呆子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你不学有所成，以后怎么接管我的回心馆呢？” 她振振有词地敲打着。 “学好了来医馆给我当坐堂大夫，学不好就给医馆里的坐堂大夫当一辈子药童！” 青杏激动得眼圈都红了，恨不得扑到她怀里嘤嘤嘤一通。 “姐姐，你对我真好！” 姐姐这么信任她，她一定不能让姐姐失望！ 王不右全程都是懵的。 等一下，什么情况？ 学好了做坐堂大夫，学不好做药童？怎么看都是朱娘子在挖他王家的墙角呢吧？ 朱娘子分明是在坑她，她激动个什么劲啊？ “我家傻杏儿聪明着呢，只要她肯用功，不怕考不进太医局。”朱衣对青杏的书本领悟能力还是挺满意的。 她满意的点也非常奇怪——就因为青杏在无忧小筑里呆的一年多里，在没人教的情况下，顿悟似的依照字形学会了三五个字。 在朱衣心目中，这是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情。 神童啊！ 呃，好像已经不属于“童”的范畴了。 神少女啊！ ……好像哪里怪怪的。 总之，青杏做到了一件朱衣自个绝对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是以，朱衣有理由相信，青杏是个聪明伶俐的娃儿。 安抚好师徒俩的情绪后，朱衣再次把话题转回了正题。 她猥猥琐琐地问：“你们太医局是不是有很多美少年……啊呸，我是说，天才少年？” 王不右、青杏：“……？？？” 他们听到了什么？！ 朱衣企图找回场子，咳了一声，调整好面部表情，解释道：“就是那种对医学特别有天赋的人。” 王不右和青杏师徒皆是一脸麻木地看着她。 别掩饰了，你方才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你的真实想法。 王不右突然想到了房间里被遗忘的好友，暗搓搓地望去一眼，杜昭白捧着茶杯的手略略一顿，蒸腾而上的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朦朦胧胧，瞧不出情绪。 在前夫面前垂涎美少年，朱娘子真是……特立独行。 “我是想啊，学医之人光读死书怎么行呢？散学后总要有些乐子的嘛。你可以让你三哥建议他们来我的医馆切切脉啊，辨辨药啊，看看尸体啊什么的。” “……” 看尸体是什么鬼？ “若是旬假、田假、授衣假，觉得回家花销大路程远，还能来我的医馆做工，补贴家计。”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王不右心头一动，嘴上却道：“朝廷有专门的济贫律令，学子可以去太平惠民局义诊，局里贴补三十文。” “才三十文？” 身上揣着好几十两银子的朱衣自然是瞧不上三十文钱的，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上码头帮工一天还有百来文呢！你们翰林医官院真抠。” “……” 所谓济贫，能救济贫困人家解决最低温饱，顺便鼓励学子一心进学就够了。 学子无病无灾，手脚齐全，却又手无缚鸡之力，当不得多少本事，朝廷自顾不暇，自然不会把大量钱财浪费在这上头。 有余钱，还不如拿去赈灾，救助孤寡老弱。 朱衣摆出了土财主的面孔。“你告诉他们，来我家医馆做工，一天可领六十到两百文，具体能拿多少钱，各凭本事。” 王不右不反对学子在假期做工补贴家用。 事实上，太医局的贫穷学子不在少数。 就是国子监，也有许多出身贫寒的监生，靠着散学后去瓦舍替人写词作文维生，一首词只能卖得十文钱，还要受尽宾客和老鸨儿的冷眼和刁难。 如果当真有一个地方可以供他们多得钱财买些纸砚，替朝廷减轻负担，倒不失为一桩好事。 国子监那头，翰林医官院出生的王不右肯定是管不着了。 翰林医官院享朝廷俸禄，也无须在外做工。 尚药局和御药院更不用提，油水肥美，哪里瞧得上一点小钱？ 太医局的局生和学生，还是挺需要这样的机会的。 只不过…… 一想到太医局，就必须跟讨人嫌的三哥打交道，王不右心里头有点烦。 烦归烦，面上还是应承了下来。 朱衣还没说什么，青杏率先蹦了起来，豪迈地一拍他肩膀。 “师父，你真是个好人！” 肩胛骨处传来一声“嘎啦”脆响，在安静里的阁间里清晰可闻。 “啊！”王不右一声惨叫，身子矮了半截，颤巍巍的左手努力伸着，想去正右边的肩胛骨。 “……” 青杏僵硬地抬起一根手指，又抬起第二根手指，目光呆滞望着自家师父陡然塌陷下去的肩头，盈盈欲泣。 “师父，我是不是又弄伤你了？” 王不右心头笼上了巨大的阴影，额头冷汗涔涔。 第几次了！ 这是第几次了喂！ 他一点都不想做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