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术为欺心之术…… 朱衣心头一凉，自梦魇中惊醒，眼前一片令人压抑的黑沉沉。 过了一会，借着窗外幽微的月光，她看清了自己身处在一间新置的闺房里，四面俱是极其用心的布置和摆设。 而布置这一切的人，已经不见了。 朱衣说不出心头是怅然若失的惆怅多一点儿，还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更多一点儿。 巫之梦，常作示警和预言之用。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做过这般不祥的梦了。 这一次，它想告诉她的，又是什么？ 朱衣拥着薄若无物却十分温暖的丝衾，只觉得孤寂极了。她睁大双眼，再也没能入睡。 大师兄一定是生气了吧？ 关键时刻，她居然没出息地晕了过去。 直至第二日天色将明未明，睡意来袭，朱衣才昏沉睡去。等睁眼时，耳听莺声燕语，眼看天光大亮，一瞧屋角的漏刻，早已过了巳时了。 朱衣慌忙起身穿好衣服，一拉开房门，不知什么时候等候在门外廊下的婢女巧笑着迎了上来。 “少夫人醒了？婢子这就伺候您梳洗。” 朱衣瞧了婢女一眼，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她被婢女扶回了卧房，按在凳子上坐定，被服侍着净面搽牙挽发，迟疑地看着镜子里那张眉清目秀的脸蛋。 “你是？” “婢子名唤白芍，是世子爷赐下服侍少夫人的。”婢女浅笑着回答。“世子爷待少夫人可真上心呢。” 白芍？ 倒挺有自个起名的风范。 朱衣听得白芍的语气，似乎在世子爷身边的时间不算短了，可世子爷凡事亲力亲为，素来不爱别人伺候，她还真没见过女眷环绕，突然之间冒出这么一位来，她一时间难免诧异。 朱衣心头有千百种念头，面上却只谦虚地微笑：“哪里哪里，他不过是爱惨了我，时刻离不得我罢了。哎，天生丽质难自弃呀！” “……”白芍略有些生硬地一笑。“是婢子的不是，少夫人国色天香，宠辱不惊，世子爷自然……唔，爱惨了您。” 朱衣只是笑。 她知道，像这样被塞到闺房里贴身伺候的婢女，往往和主子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古有滕妾，今有通房、陪嫁。 传闻许多大户人家，主子和主母行房，贴身婢女也会在房中伺候。若是主母娇贵无法承受恩宠，便会唤过婢女接着伺候主子。 朱衣初次听得这类事时恶心到不行。 换作是她，哪怕自己伺候不了，她也会想尽办法把公粮给缴了，最好缴破一层皮，让自个的夫婿短时间内闻女色变，省得他出门找旁人解决，更不用提主动把旁人送到床上了。 她可做不到这么大度。 不知这白芍属于哪一类？ 敌我未明之前，朱衣才不想给对方好脸色看。 收拾妥当，朱衣让白芍在府里头待着，自个先出了门。 门外等候多时的郑辛兴冲冲迎了上来：“少夫人！” 朱衣左右一看，问：“世子爷呢？” “世子爷一早就去了医馆督工，留属下在此替少夫人驾车。” 堂堂侍卫沦落为马夫，郑辛心里是很苦的。 “哦，你送我去医院吧。” 朱衣坐上了马车，沉吟了片刻，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心头的好奇心，问道：“我房里多了一个叫做白芍的婢女，郑辛，世子爷什么时候买的婢女？怎么没跟我说过哪？” “您说白芍妹子呀？她不是世子爷买来的。属下听人提过一两句，似乎是世子爷对她有救命之恩，她自愿卖身为婢，跟着世子爷有几年了。” 救命之恩？ 自愿卖身？ 朱衣不禁皱了皱眉。 这桥段，怎么听着颇有话本子里的才子佳人天作之合之感呢？ “是吗？”她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世子爷从未跟我提过。” 郑辛从小在郡王府长大，见惯了争风吃醋，当然听出了言下之意，连忙道：“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世子爷自然不会提起了。” 朱衣冷哼一声。 再一想大师兄的身段样貌，无一处不招桃花，偏偏他又是个轻佻含笑的性子，只怕真没什么，也会被旁人误会有些什么，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 她决定找大师兄问个明白。 宅子离清平坊不远，马车没多时就到了医馆。 朱衣下得车来，一眼望见门口站了许多花枝招展的女子，上至佝偻老太太，下至天真女童，一个个眉目含情，向里间探头探脑。 朱衣不用想也知道她们在看谁。 招蜂引蝶！ 她板起脸来，挺直了身板，雄赳赳气昂昂地踏进医馆，果然见到柜台后坐着世子爷，一手支着下巴，一手翻着账本，睫羽长垂，时不时问上站在柜台前的黑脸汉子几句。 世子爷的模样本就万里挑一，再跟满屋子浑身臭汗的糙汉一比，那就更为出众了，端的是唇红齿白，霞姿月韵，引无数女郎竞折腰。 朱衣重重咳了一声，提醒世子爷自己的到来。 世子爷轻飘飘瞥了她一眼，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继续和跟前的汉子问话。 “你一未读过《周髀算经》、《九章算术》、《孙子算经》、《缀术》，二不识得多少大字，如何胜任账房一职？” 那黑脸汉子不卑不亢地回答：“小人曾在对面的回魂馆管过八年账簿。” “据我所知，你是被馆主招去做火夫的。” “的确如此，但小人还一力承担了馆中账房、伙计、药童、木匠、采办诸职。”黑脸汉子顿了顿，强调道。“只结了一人的月钱。” 世子爷挑了挑眉，显然有了兴致，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小人有多年合作的药商人脉，能以最低的价格拿下最好的药材。” “哦？” “小人虽念书少，却对算术十分灵敏。” 世子爷考了他几道题，他俱能很快答出，分毫不差。 “而且，小人还曾在宋五嫂酒楼学过一手脍鱼手艺，尤擅做醋溜鱼和鱼羹。” 黑脸汉子话音刚落，早就听得满嘴口水的朱衣一个健步冲了过去，连声嚷道：“好！好！好！就用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