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衣一脸懵然。 她做了十几年的巫女，还真没听说过有这种巫术！ 莫非是她长久不出江湖，孤陋寡闻了？ 忙好奇地问：“念什么咒语？你知道吗？” “就是那个‘我从东方来，路逢一池水，水内一尊龙，九头十八尾，问它吃什么，专吃疟疾鬼，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赦’！”青杏眉飞色舞地回答。“一颗枣儿就能治疟疾，巫术简直太厉害了！” “……” 朱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姐姐？”青杏隐约觉得她神情不太对，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不会这道巫术？” 朱衣缓缓吸了一口气：“急急如律令不是道术吗？” 青杏眨巴着眼睛，疑惑地望着她。“所以呢？那有什么关系？能治病就好了呀。” 然而，朱衣并不觉得这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真是什么能治病的道术。 她又深吸了一口气，手掌重重拍了拍青杏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既然进了太医局旁听，就一心向学，别道听途说这些神棍事迹，等明年通过进学考核做了正经的太医局学子，给姐姐我长点儿脸。” 青杏讷讷回答：“姐姐，我每天都有用心学医。” 朱衣把脸板得严肃又恨铁不成钢，像模像样地问道：“好，那你说说有什么治疟疾的方子。” 青杏肉脸一垮，幽怨地指责起来：“姐姐，你一点都不关心我！我学的是金镞兼书禁科！疟疾是为大疫，这不属于我的专长。” “金镞兼书禁科？那不是外科吗？” 朱衣对这名初涉此行的女学子没抱多大希望，因此也没追问的意思，只随口打趣了几句。 “我记得你师父和大夫也学的外科吧。” 青杏自豪地挺了挺小胸脯，“对，徒承师业嘛。” 朱衣双眼一亮，猛一击掌，兴奋得找不着北。 “快，快点通过考核学成归来，上我的回心馆当坐堂大夫，跟你师父的药铺抢生意，争夺‘大宋外科之祖’的名号！”她嘬着牙，眼睛弯弯的，笑容欢乐极了。“啊呀，我最喜欢这种相爱相杀的局面了，想想就好兴奋呐！” “……” 众人皆一脸无语地看着她。 喂喂，你儿子还躺在小黑屋里不知生死呢，你这么激动真的合适吗？ 有了青杏的插科打诨，朱衣方从焦虑中走出来，不再草木皆兵看谁都像害她孩儿的凶手了。 天色不早了，两位老大夫又替病人号了一回脉，摇头改了个药方，把常山汤改成了小柴胡汤，又在小柴胡汤的基础上加上了常山、槟榔、乌梅、桃仁等药，调配成了一副柴胡截疟饮，喂给孩儿们喝下。等了片刻，不见病情恶化，便起身告辞，说明日一早再来复诊。 朱衣送二位老大夫出府，一转身见杜昭白安抚好了两个孩子，也带着白术、紫苏两名婢女回了吕府。 方才还热热闹闹如菜市口的朱府，转眼间便门可罗雀。 朱衣望着远去的八瓣海棠马车，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返身回了内院，先去看了看两个孩子，回哥儿继续昏睡着，旦哥儿苦着一张脸在灯下念书。 “看什么呢？” 朱衣飞快地把书抽走，看了看封皮，居然是《春秋》。 好家伙，撞见这小子摸黑看书，她只当他小小年纪就跟他爹一样学坏，偷看《春宵秘戏图》呢，没想到真是正经书。 旦哥儿皱着脸告状：“爹爹说明日要来抽查旦儿的功课，这本书旦儿还没背熟呢。” 朱衣忍不住笑了起来，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捏他的脸，小胖子生怕把病传给了她，一屁股贴在墙面上，左右躲避着她的魔爪。 “小小年纪看什么《春秋》，你能看懂吗？我听说你这个年纪的小娃子适合看《三字经》。” 旦哥儿朝天翻了个小白眼，如果杜昭白在这里，他一定会发现小儿子学起朱衣来有模有样，母子俩的动作如出一辙，一看就知道是亲生的，没有抱错孩子。 “朱夫人，《三字经》我两岁就会背啦。” 神童啊！！！ 至今还背不全《三字经》的朱衣泪流满面，也不知道是在为儿子的聪慧深感骄傲，还是因自己的无知感到惭愧。 旦哥儿略有些小得意地瞥了她一眼，下巴扬得高高的，这个动作终于让他摆脱掉了三层双下巴肉，看得朱衣忍俊不禁。 “朱夫人，你是不是很崇拜我呀？” “是是是，我崇拜死了羡慕死了。”朱衣把书丢了回去，笑道。“灯太黑了，小旦儿趁早睡吧，别伤了眼睛，到时候成了个睁眼瞎，泯然众人矣。明天早点起来看书就是了。” 旦哥儿抱着软绵绵的新被子打滚，圆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奶声奶气地撒起了娇：“好不容易不必卯时起床，旦儿想多睡一会。” 朱衣嘴角一抽，“你爹让你卯时起的？” 杜昭白那老混蛋，他自己就经常折腾她到巳时才起，怎么还好意思逼孩子卯时起床的？ “是啊！”旦哥儿把头点得如小鸡啄米。“旦儿很刻苦的哦。” 这小混蛋！ 明明是逮着机会在告他爹的状，还要摆出一副无辜的脸孔求表扬。 朱衣板着脸，没有如他所愿地表扬嘉奖他，反而凶巴巴地说道：“明日一早大夫就来给你复诊，你想睡懒觉也睡不成，倒不如今晚早些睡下。” 旦哥儿把脸蒙在被子里唉声叹气，朱衣一把抢过被子掖在他脖子下，没好气道：“你不知道你这病需要通风散热吗？再捂下去小命就捂没了！” “朱夫人，你咒旦儿死，你一点都不关心旦儿。”旦哥儿扁了扁嘴，委屈极了。“旦儿要见娘亲，娘亲比朱夫人温柔多了。” 朱衣一个香囊砸了过去，“到了我这地儿，你以为说走就能走的吗？好生给我待着，等你爹明天带钱来赎你，不然姑奶奶我就撕票了！” “来呀，来撕票啊！” 旦哥儿笑得前仰后合，两行鼻涕都笑出来了。 朱衣也绷不住脸了，将怀里的帕子丢给他自己擦干净，看着他手忙脚乱的傻样直笑，笑着笑着，突然又觉得怅然，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